指尖已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质感,皮肉之下,并非骨骼与血脉,而是无数纤细如蛛丝的光丝,正循着某种古老而深邃的韵律缓缓游走,宛如活着的经络。
北岭地听者心中再无惊骇,只余一片澄澈的了然。
他知道,自己正在化为地脉的一部分,一个非生非死的“存在”。
这不是死亡,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永恒。
他最后一次俯下身,将耳朵贴向冰冷而亲切的土地。
这一次,他没有刻意去“听”,因为倾听这个动作本身已经失去了意义。
脉网的每一次搏动,都像他自己的心跳。
万千生灵的足音、草木的生长、山岩的沉寂,不再是外界传入的讯息,而是从他意识深处涌出的记忆。
就在这物我两忘的瞬间,一个声音在他灵魂中响起。
它不是由远及近,也不是从地心深处传来,而是源于他自身存在的每一个角落,是亿万道光丝的共鸣。
那声音浩瀚而孤寂,汇聚了世间所有未曾言说的低语,最终凝成一句清晰的话语:“当你闭上嘴的那一刻,全世界都听见了。”
他豁然开朗。
原来,他早已不是那个伏地数十载的听者,他已经成为了大地想要诉说的“话”本身。
与此同时,由无名牧童的善意所引发的那条光之小径,也在静谧的月色下发生着新的异变。
起初,它只是为迷途者指引方向。
而今,任何一个迷失方向、心怀惘然的人踏足其上,脚印落下的瞬间,便会在泥土上留下一个微微发光的“嗯”字。
那字迹由流光构成,仿佛一声无声的回应,在夜色中明亮三息,随即如水银般渗入土中,消失无踪。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在寒夜中跋涉,饥寒交迫,神志几近昏沉。
他无意中踏上了这条小径,踉跄前行。
每一步落下,身后便亮起一个温暖的“嗯”字。
他起初并未察觉,直到体力不支跪倒在地,回头时,才看到那一串由远及近、次第亮起又熄灭的光字。
那光芒不刺眼,却足以照亮他布满泪痕与尘垢的脸。
他怔住了,浑浊的老泪再次滚落,这一次却不是因为绝望。
他嚎啕大哭,像个走失的孩子终于听到了母亲的呼唤:“有人……有人答我了。”
他在这条小径上睡了一夜,竟没有被冻死。
第二天,他没有顺着小径走向有人烟的地方,反而逆向而行。
他记不清自己一生受过多少白眼,多少次被人像躲避瘟疫一样避开,也记不清自己对着苍天问过多少次“为何”,却从未得到过任何回答。
而今,这条路回答了他。
他要回去,为这份回应做点什么。
他沿着小径,将沿途看到的几座无名孤坟重新堆高了土堆,又拔去坟头的杂草。
他没有力气做更多,只能用这最质朴的方式,为那些与他一样孤寂的灵魂,也送去一份“回应”。
第三日,当他再次踏上这条小径时,奇迹发生了。
他落下的脚印,也开始渗出微光,在泥土上凝聚成一个清晰的“嗯”字。
无人教导,亦无人指引,仿佛这片土地认可了他的善意,将回应的能力,也赋予了他。
这一切变化的根源,深埋于大地之核。
林青竹的残识已彻底融入其中,不再有“我”的概念。
他的人格、记忆、情感,都已化为最纯粹的“存在”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