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代码注入完成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伸又压缩,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粘稠感。
维生舱内,马克的身体不再是简单的抽搐,而是经历了一场肉眼可见的、从内部爆发的剧烈抗争。他的四肢猛地绷直,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撕扯他的筋骨。皮肤下的血管根根凸起,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如同扭曲的树根蔓延。监护仪上,心率曲线不再是简单的下跌,而是像失控的过山车,从濒死的高频颤动骤然跌至接近零点的谷底,又在下一秒以不可能的幅度反弹,紧接着是更长、更深的停滞。血压、血氧饱和度所有数据疯狂乱舞,警报声此起彼伏,汇成一首刺耳的死亡交响乐。
何婉卿死死盯着屏幕,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看到马克的脸上,肌肉扭曲,似乎在极度的痛苦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清明之间飞速切换。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睛甚至猛地睁开,瞳孔不再是涣散或异化的冰冷,而是倒映出一种深邃的、仿佛看穿了时空壁垒的复杂光芒,那光芒中混杂着恐惧、释然,甚至还有一丝……决绝的意味?然后,那光芒迅速黯淡,眼皮沉重地合上。
最终,所有的挣扎归于平息。伴随着一声悠长而绝对平直的蜂鸣,所有生命体征曲线,如同被斩断的绳索,齐刷刷地跌落,凝固在屏幕底部那条代表永恒寂静的直线上。临床死亡确认。监控室内,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仪器无情的蜂鸣和研究人员粗重的喘息。一种沉重的、混合着牺牲的悲壮和实验对象毁坏的冰冷感觉,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他们不仅牺牲了马克,更像是亲手摧毁了一个可能蕴藏着关键信息的、最后的活体证据。
几乎在同一毫秒,近地轨道上的“钥匙”,对“病毒”代码的入侵做出了远超预期的剧烈反应。
它不再是简单的能量波动失控。监测画面显示,那个巨大而扭曲的非欧几里得结构体,表面原本缓慢流淌的诡异光泽瞬间变成了狂暴的能量风暴。无数道刺目的、颜色无法形容的能量电弧从结构内部迸发出来,疯狂抽打着周围的虚空,甚至短暂地扭曲了附近的空间结构,使得背景的星星都出现了诡异的拉伸和畸变。“钥匙”本身仿佛一个正在经历剧烈核聚变的天体,亮度在几秒钟内飙升了数个数量级,其释放的能量读数轻易突破了监测设备的上限,屏幕上只剩下一片代表“溢出”的刺眼红色。
“静滞封印”系统发出了垂死般的哀鸣。负责维持封印的能量发生器一个接一个过载烧毁,控制台不断爆出电火花,浓烈的焦糊味弥漫开来。操作员声嘶力竭地报告:
“封印系统全面崩溃!能量负载超过设计极限百分之五百!”
“‘钥匙’核心温度呈指数级上升!结构完整性正在丧失!”
“预测模型显示……三十秒内将发生堪比超新星爆发的能量释放!地球近地轨道将遭受毁灭性打击!”
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淹没了指挥中心。雷克斯将军脸色铁青,嘴唇紧抿。最后的赌博,不仅输掉了马克,更可能提前引爆了末日,将人类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甚至已经准备下达全球紧急疏散(尽管他知道这已是徒劳)的最后指令。
然而,就在能量读数飙升到理论上的奇点,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整个太阳系内圈都卷入毁灭的瞬间——
一切,戛然而止。
不是逐渐平息,不是缓慢衰减,而是像有人按下了宇宙的静音键,又像是快进的电影被猛地定格。狂暴的能量电弧瞬间消失,刺目的光芒如同断电般熄灭,“钥匙”那巨大的结构体重新显现在黑暗中,但已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邪恶活性的状态。它变得黯淡、冰冷,表面光滑如镜,却没有任何反射,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其吞噬。能量读数……归零。不是低到可忽略,而是绝对的、物理意义上的零。没有任何辐射,没有任何波动,甚至连物体应有的微弱热辐射都探测不到。
它就像一具被瞬间抽空了所有能量和信息的、绝对冰冷的宇宙尸骸,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着一种比之前活性状态更令人心悸的“死寂”。
这突如其来的逆转,让整个指挥中心陷入了长达数分钟的彻底呆滞。人们张着嘴,看着屏幕上那匪夷所思的数据,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预期的毁灭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源于未知的寒意。
紧接着,全球各地的监测报告雪片般涌来,内容却惊人地一致,带着一种恍如隔梦的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