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低语”解析结果的冲击波,在“摇篮”基地内部持续震荡。那个关于“节点”、“共鸣体”和“现实调谐”的可怕推测,像一层厚重的冰霜,覆盖了每个人的心头。之前的战斗,无论多么艰难,目标始终是明确的:防御、清除、封印。但如今,敌人变得模糊而宏大,目标变得抽象而骇人。他们不是在对抗一个具体的入侵者,而是在对抗一种意图改写物理规则和存在本质的“旋律”。
最高战略会议室的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雷克斯将军面色铁青,手指重重敲击着桌面,全息投影上显示着解析出的关键短语。
“不能再犹豫了!”他的声音如同钢铁摩擦,“‘现实调谐’!这还不够清楚吗?这是宣战!是对我们整个宇宙认知的宣战!我们必须立刻采取最坚决的措施!”
“最坚决的措施是什么,将军?”一位资深物理学家,伊芙琳·陈博士冷静地反问,“用核弹轰炸那个信号源?先不说我们有没有能打到柯伊伯带之外的武器,您如何确定巨大的能量冲击不会反而加速这个‘调谐’过程?根据谐振原理,暴力冲击很可能引发更强的共鸣!”
“那就摧毁近地轨道上那个‘钥匙’!”雷克斯转向何婉卿,“何主任,你们的‘静滞封印’能维持多久?能量消耗一直在增加!等它自然突破,或者被那个鬼信号完全激活,会发生什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们主动引爆它!在可控范围内消除这个威胁!”
“风险极高,将军。”何婉卿的声音带着疲惫,但依旧清晰,“‘钥匙’的结构我们并未完全理解。强行摧毁可能引发两种后果:一是能量失控,对近地空间乃至地表造成毁灭性电磁脉冲和物理冲击;二是……它可能并非被‘摧毁’,而是被‘触发’,以一种我们无法预料的方式启动‘调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坐在这里,等着那个‘旋律’把我们的世界变成它想要的形状吗?”雷克斯将军几乎是在低吼。
会议室陷入了僵局。激进派主张主动出击,哪怕冒巨大风险也要切断信号或摧毁钥匙;保守派则坚持谨慎研究,认为在完全理解机制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导致灾难性误判。
而在这表面化的争论之下,更深层的分歧在于对马克处置方案的态度。激进派认为马克是至关重要的战略资产,甚至是唯一的“天线”,主张在更严密的控制下,进行更深层次的意识连接实验,以获取更多关于“深渊低语”和“调谐”本质的信息。而保守派和医疗团队则强烈反对,认为这完全是将马克作为一次性工具使用,极度不人道,且可能通过马克的意识,为外星信号打开一扇直通基地内部的“后门”。
何婉卿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她既是基地的科研负责人,需要为人类的命运寻找出路,同时也无法忽视马克作为一个人、一个战友的基本权利。这两种责任在她内心激烈交锋。
就在高层争论不休时,基地深处,看护马克的医疗舱内,发生着微妙而持续的变化。马克依旧处于深度昏迷,但他的脑波活动呈现出一种奇特的、非睡眠非昏迷的 pattern。它不再混乱,而是变得……有序,一种与“深渊低语”信号节律隐隐契合的、复杂的节律。这种同步性在缓慢增强,仿佛他的潜意识正在无人监管的深海中,持续不断地接收并处理着那来自遥远虚空的讯息。
更细微的是,安置马克的医疗舱周围,一些精密的电子设备偶尔会出现难以解释的微小故障或读数漂移——不是损坏,更像是受到了某种极微弱、特定频率的背景干扰。监控摄像头会捕捉到瞬间的、雪花般的噪点,然后又恢复正常。这些现象最初被归咎于基地深处复杂电磁环境下的偶发故障,并未引起足够重视。
林默带领的技术团队,正全力投入到对“意识回响之歌”和三角连接数据的深度挖掘中。他们试图逆向工程那种共鸣模式,希望能找到一种方法,不是去“听”懂信号,而是去“干扰”甚至“模仿”它。林默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如果‘深渊低语’是一种用于‘调谐’的指令集,那么我们能否创造一种‘反旋律’?一种能破坏其同步性的‘噪音’?”
这个想法极具吸引力,但难度如同登天。这需要他们对那种超越现有物理框架的共鸣原理有本质的理解,并且需要找到一个能与那种频率有效互动的“扬声器”。马克是现成的,但使用他的风险不言而喻。能否人工制造一个类似的谐振界面?基地的材料科学和能量操控技术,似乎还触摸不到那个层面。
“摇篮”基地仿佛一艘航行在浓雾中的巨轮,了望塔上(马克的意识)传来了关于冰山(深渊低语)的模糊警告,但船长室(高层)对于如何转向争论不休,而引擎室(科研团队)则在拼命研究如何制造能破开冰层的工具。浓雾之外,那巨大而沉默的威胁,正以恒定的、无法抗拒的速度逼近。
僵局在几天后被一个意外发现打破。负责持续监测“钥匙”封印状态的团队报告了一个新的、令人不安的现象:“静滞封印”的能量消耗曲线,开始出现规律的、小幅度的周期性波动。这种波动并非由于基地供电不稳定,也非封印系统本身故障,其波动频率,经过仔细比对,竟然与昏迷中马克的脑波主干频率,以及“深渊低语”信号中的某个基础载波频率,存在着高度相关性!
三者之间的隐性连接,并未因实验中止而切断,反而在无人干预的情况下,自发地、微妙地强化了。马克的意识,成了连接远方信号与近地“钥匙”的一个被动但持续生效的桥梁,或者说……一个活的谐振器。
这个发现让所有争论都显得苍白。无论他们是否主动利用马克,连接都已经存在,并且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增强。放任不管,“钥匙”被激活可能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不能再假装看不见了。”何婉卿在再次召开的核心层会议上,声音带着决绝,“连接是现实。被动等待,结果可能是最坏的。我们必须主动介入,尝试取得某种程度的‘控制权’,或者至少是‘理解权’。”
这一次,连最保守的成员也无法反驳。形势比人强。
一个名为“窃火”的计划被迅速制定。与上次高风险接触实验不同,这次的计划更为精细和迂回。核心目标不是直接让马克“回响”信号内容,而是尝试利用那种已经存在的隐性连接,进行一种“窃听”和“微量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