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阳春三月,柳絮纷飞如雪,槐花村浸润在一片新绿和暖融融的阳光里。
顾家小院墙角的那棵老枣树抽出了嫩黄的新芽,几株晚开的桃李在春风里颤巍巍地吐露着芬芳。
空气里混杂着泥土苏醒的腥气、草木的清香和隐约的粪肥味道,正是春耕最繁忙的时节刚过,大地喘息待哺的间隙。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断了午后的宁静。
小姑顾秀兰和姑父张建军推着自行车走了进来,车把手上挂着用草绳系着的两包槽子糕,张建军额角还带着赶路的薄汗。
“娘!大哥,大嫂!”顾秀兰笑着扬声喊道,目光习惯性地在院里一扫,立刻就被屋檐下那个身影吸引住了。
苏晚正坐在一张铺了厚垫子的靠背椅上,就着明亮的春日阳光缝制一件婴儿的小兜肚。
她身上穿着件宽松的旧夹袄,却丝毫掩盖不住那高高隆起弧度惊人的腹部,看上去仿佛揣了一个巨大的西瓜,让人看着既觉欣喜又不由心生担忧。
“哎呦!我的老天!”
顾秀兰几步跨过去,围着苏晚看了又看,惊讶得合不拢嘴,“晚丫头!你这肚子?这才五个来月吧?咋、咋这么大个儿了?比我那会儿临生时还显怀!”
李素娟正端着一簸箕挑拣好的豆种从厢房出来,闻言又是得意又是发愁,连忙放下簸箕走过来:“可不是嘛!她小姑你是不知道,开春后这肚子就跟吹气似的长!前儿个不放心,硬是让她奶奶领着去县医院查了。”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巨大秘密的激动,“说是双胞胎!俩娃呢!”
“双胞胎?!”
顾秀兰和张建军同时倒吸一口气,眼睛瞪得溜圆,巨大的惊喜瞬间涌上脸庞,“哎呦喂!这真是老祖宗显灵了!咱老顾家多少代没出过双棒儿了!衍之知道了没?指定得乐疯了!”
“写信告诉他了,估摸着信都快到了。”周氏的声音从堂屋门口传来。她拄着拐杖,穿着一身干净的靛蓝色粗布夹衣,银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历经风霜后的平和与显而易见的喜气。
一阵热闹的寒暄过后,张建军将槽子糕递给李素娟,搓了搓因常年握工具而粗糙的手,憨厚地笑了笑,切入正题:“娘,这次来,一是看看您和大哥大嫂,春耕忙完了,心里惦记。二是我站里最近活儿不紧,秀兰就总念叨,您在这边一住就是小半年,大哥大嫂春耕也累坏了,眼下地里活儿暂歇,您要不就跟我们回县城住段日子?也让大哥大嫂缓缓劲儿,秀兰也能好好伺候您,楼里做饭烧水都方便。”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充满了孝心。
院子里顿时安静了几分,只剩下春风拂过树梢的细微声响和新孵出的小鸡崽在角落叽叽喳喳的叫声。
李素娟和刚从自留地回来的顾铁生对视一眼,都没立刻说话。
李素娟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眼神里交织着矛盾,她确实心疼婆婆劳心了大半年,该去享享清福,可眼看着苏晚这惊人的肚子,心里又跟没了主心骨似的发慌。
顾铁生则是习惯性地沉默,吧嗒了一口旱烟,目光落在母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