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随后传来的,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冰冷刺骨的话语:
“丰凯元。”褚良国直呼其名,语气中不带一丝一毫往日的亲近与温度,“你看看你搞出来的烂摊子!无法无天!愚蠢至极!”
丰凯元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我多次提醒你,做事要谨慎,要懂得收敛!可你呢?纵容手下的人胡作非为,连黑龙会那种货色都牵扯得这么深!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杀人放火,冲击政府,惊动了中央!你让我怎么救你?啊?!”
褚良国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斥责与厌恶,仿佛要将自己与丰凯元彻底切割干净。
“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冷静,管好你自己的嘴!不要胡说八道,不要像条疯狗一样乱咬!想想你的老婆孩子,想想你的家人!给他们留条后路!”
最后几句话,褚良国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丰凯元的心上。
这不是救援,这是最冷酷的抛弃,是最直白的威胁和最后的“指示”——让他自己把所有的罪责都扛下来,闭紧嘴巴,自我了断,以保全“大局”,也就是保全他褚良国自己!
“褚书记!您不能……”丰凯元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够了!”褚良国厉声打断,“你好自为之吧!”
“咔哒”一声,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冰冷而单调的忙音。
丰凯元握着话筒,手臂无力地垂下,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灵魂,瘫软在地毯上。
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双眼空洞地望着装饰华丽的天花板吊灯,那光芒此刻在他眼中,却如同地狱的鬼火。
完了。全完了。
众叛亲离,退路已绝。
褚良国那番话,彻底断绝了他所有的生路,也击碎了他最后的精神支柱。
他像一具失去生气的木偶,在地上瘫坐了不知多久。然后,他慢慢地、挣扎着爬了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向卧室。
他从床头柜最隐秘的夹层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物件。打开油布,里面是一把保养得锃亮、泛着幽冷蓝光的小口径手枪,以及一枚黄澄澄的子弹。
这是他多年前,通过特殊渠道弄来,原本只是为了寻求一种虚幻的安全感,却从未想过,真有亲手用它结束自己生命的一天。
他坐在书桌前,铺开一张洁白的信纸,拿起那支他曾经签署过无数文件、决定过无数人命运的派克金笔。
笔尖在纸上悬停了许久,最终颤抖着落下。
他写下了一些语焉不详的句子,充满了对组织的“愧疚”,对家人的“牵挂”,对自己的“悔恨”,声称自己“一时糊涂”,“辜负了培养”,愿意“承担所有责任”……字里行间,充满了绝望的哀鸣,却始终不敢,也不能,透露出半分关于那个真正将他逼上绝路之人的信息。
这封遗书,既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告别,也是他按照“老板”指示,完成的最后一项“任务”——闭嘴,扛下一切。
而此刻,在楼下的停车场,两辆挂着省城牌照的黑色轿车,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驶入,稳稳停下。
车门打开,以省纪委副书记高世峰为首的几名工作人员,面容冷峻地下了车,径直走向招待所大门。
风暴,即将抵达这最后的避风港,或者说,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