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未发的晚安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顾宇轩的脚步逐级熄灭，最后一级台阶踏出去时，晚风裹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带着小区里桂花树淡淡的甜香，却没驱散他眉宇间那点不易察觉的停留。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皮鞋踩在砖石路面上，发出轻而缓的声响，像是在给身后那扇紧闭的门留一个缓冲的间隙。
手机在西装内袋里安静地躺着，屏幕亮了一次，是工作群里的消息提示，他瞥了一眼便按灭，指尖却在口袋外侧轻轻摩挲着——他在等一条不是工作的消息。从林晓妍站在门口说“谢谢你”开始，他就隐隐期待着，或许在他转身离开后，那个总是带着点疏离和犹豫的姑娘，会鼓起勇气发来一句哪怕只是“路上小心”的问候。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从楼道口到停车场的距离。平日里不过三分钟的路程，今天却走了快十分钟。路过花坛时，他甚至停下脚步，弯腰拂去了一片落在月季花瓣上的枯叶——其实那片叶子根本不必拂去，他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停留的理由，好让目光能再往那栋楼的方向多落几秒。
三楼的窗户还亮着灯，暖黄色的光透过白色的纱帘，在夜色里晕开一片柔和的光斑。顾宇轩的目光定格在那片光斑上，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他想象着林晓妍此刻在屋里的样子，或许是在收拾他刚帮她整理好的客厅，或许是正拿着他留下的保温杯，又或许，她也和他一样，正对着手机屏幕犹豫着什么。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再次亮起，这次是助理发来的加班提醒，他才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花坛边站了太久。他轻轻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转身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走到车旁，拉开车门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副驾驶座，那里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罐，罐子里装着晶莹剔透的蜂蜜柚子糖，糖块上还沾着一点细碎的糖霜，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这是他下午从公司出来时，特意绕了两条街去买的。那家老店的蜂蜜柚子糖是出了名的润嗓子，他记得林晓妍感冒时总说嗓子痒，说话都带着点沙哑的鼻音，便想着买一罐留给她，让她平时含在嘴里缓解一下。刚才离开的时候，忙着叮嘱她按时吃感冒药和维生素，又顺手帮她把玄关的垃圾拎了下去，竟忘了把这罐糖拿出来。
顾宇轩拿起玻璃罐，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罐身，心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对着罐子看了几秒，又轻轻把它放回副驾驶座，拉上了车门。发动车子时，他又忍不住朝着三楼的窗户看了一眼，那片暖黄的光斑依旧亮着，只是不知道，此刻屋里的人，是否还在惦记着他留下的东西。
车子缓缓驶离小区，顾宇轩随手打开了车载音响，舒缓的钢琴曲在车厢里流淌开来，却没能驱散他心里的那点空落。他拿起手机，点开和林晓妍的聊天界面，对话框里还停留在昨天他发来的“明天我去给你送点吃的”，她的回复是一个简单的“好”。他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想给她发一句“记得吃柚子糖，润嗓子”，可转念一想，又把手机放下了。
他知道林晓妍的性子，敏感又带着点怯懦，上一段感情的伤害像一道深深的疤痕，刻在她心里，让她不敢轻易接受别人的好。他不想给她太大的压力，不想让她觉得他的好是一种负担。所以他只能慢慢来，像春雨润无声一样，一点点渗透她的防备，让她慢慢习惯他的存在，慢慢放下心里的戒备。
车子驶上主干道，路边的路灯依次亮起，橘黄色的光线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可心里却总是忍不住想起林晓妍站在门口的样子。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一点眉眼，可他还是能看到她眼里的感激和犹豫。
他想起刚才替她把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时，指尖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那细腻的触感让他心里一颤。她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丝慌乱。那一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对他并非没有好感，只是心里的恐惧和挣扎，让她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顾宇轩轻轻叹了口气，心里默默想着，没关系，他可以等。等她慢慢放下过去的伤痛，等她慢慢相信他的真心，等她愿意主动朝着他迈出一步。他不怕等，只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不足以让她放下心里的防备。
与此同时，林晓妍还站在玄关处，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玄关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冰冷的地板上，显得格外孤单。
她已经在这儿站了快半小时了，从顾宇轩转身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屏幕上的输入框里，“谢谢”两个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反复了无数次。
一开始，她只是想简单地说一句谢谢，感谢他这两天无微不至的照顾。可指尖落在发送键上时，她又犹豫了。她怕这一句简单的谢谢，会让顾宇轩觉得她接受了他的好，怕自己会因此而习惯这份温暖，更怕一旦习惯了，最后又会像上一段感情一样，落得满身伤痕。
于是她把“谢谢”删掉，换成了“路上小心”。这四个字看起来更像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关心，不会显得太过亲密，也不会让彼此觉得有负担。可即便如此，她的指尖还是在发送键上方悬停了很久，迟迟没有按下。
她想起上一段感情里的自己，也是这样，一开始只是接受了对方一点点的好，然后便一步步沦陷，最后把自己的真心全部交出，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冷漠和背叛。那段日子，她像一只被掏空了灵魂的木偶，每天活在痛苦和绝望里，整整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勉强从阴影里走出来。
从那以后，她就像是给自己的心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围墙，不再轻易相信别人的好，也不再轻易接受别人的感情。她怕再次投入真心，怕再次受到伤害，更怕自己再也没有勇气从伤痛里走出来。
顾宇轩的出现，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光，照亮了她灰暗的世界。他的照顾细致入微，没有刻意的讨好，也没有过分的热情，只是用一种最真诚的方式，一点点温暖着她冰封的心。这两天，他帮她打扫房间，给她做饭，提醒她按时吃药，甚至记得她感冒后嗓子痒，特意泡了陈皮茶放在保温杯里。
这些细节，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感动像潮水一样，一次次漫过她的心防，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这份温暖。可每当这份感动涌上心头时，上一段感情的伤痛就会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她的心里，让她瞬间清醒，也让她更加挣扎。
她就这样站在玄关处，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激烈地争斗。一个说，接受吧，顾宇轩是真心对你好，你不应该因为过去的伤害而错过眼前的幸福；另一个却说，不能接受，你忘了上一次的痛苦了吗？你真的有勇气再经历一次吗？
两种声音在她心里反复拉扯，让她感到无比疲惫。她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当她睁开眼睛时，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客厅的茶几上，那里放着一只银色的保温杯，正是顾宇轩留下的。
她迈开脚步，缓缓走到茶几旁，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保温杯。杯身还是温热的，透过冰凉的金属外壳，她能感受到里面陈皮茶的温度。她拧开杯盖，一股浓郁的陈皮清香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甘甜，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