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语气里的心疼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些，不再是清晨那种倾盆而下的架势，转而变成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朦胧的水雾。风也跟着收敛了脾气，只偶尔卷起窗沿下积的雨水，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谁在耳边轻轻翻着书页。
卧室里没拉窗帘，灰蒙蒙的天光透过水雾漫进来，把房间染成了一片柔和的冷色调。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混杂着之前林晓妍咳得厉害时，顾宇轩给她点的薄荷香薰的味道，两种气息缠绕在一起，竟意外地让人觉得安稳。
林晓妍侧躺在床上，脸朝着有光的方向，眼睛微微闭着。刚才那阵剧烈的咳嗽耗尽了她几乎所有的力气，此刻胸腔还在隐隐发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痛感，像有细小的针在轻轻扎着。她能感觉到额头上残留的薄汗，凉丝丝地贴在皮肤上，和身体里那股挥之不去的燥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混沌的疲惫里。
“咳……咳咳……”
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比刚才那阵稍轻些，却依旧让她忍不住蜷缩起身子，一手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另一只手捂着胸口，肩膀微微颤抖。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又干又痛，连带着耳朵深处都泛起一阵酸涩的痒意，让她咳得停不下来。
坐在床边的顾宇轩几乎是立刻就动了。他原本是半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书，目光却没怎么落在书页上，大半时间都落在林晓妍的脸上。此刻见她又咳起来，他迅速放下书，身体前倾，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扶在她的后背，轻轻顺着气，另一只手拿起旁边桌上晾好的温水，指尖碰了碰杯壁，确认温度刚好，才递到她嘴边。
“慢点喝，润润嗓子。”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东西，尾音微微往下压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晓妍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听到他的声音，才勉强停下咳嗽，微微仰起头，对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啜饮。温水滑过干涩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舒缓，她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上沾了点湿润的水光，看起来格外脆弱。
顾宇轩看着她喝水的样子，眉头微微蹙着，眼神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他扶着她后背的手很轻，像是在触碰一件珍贵的瓷器，生怕稍一用力就会把她碰碎。等她喝了小半杯，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咳嗽声终于彻底歇了，他才慢慢收回手，把杯子放回桌上，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雨声。
过了片刻，顾宇轩才重新开口，声音比刚才又低了些，像是经过了仔细的斟酌，每一个字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以前感冒也这么严重吗？”
林晓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他。因为发烧，她的眼神有些涣散，带着点朦胧的水汽，却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顾宇轩脸上的神情。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专注而认真，眼底深处藏着的心疼，像沉在水底的月光，虽然不那么耀眼，却足够温柔，一点点漫进她的心里。
她张了张嘴，想回答他的话，可喉咙里依旧干涩得厉害，只能发出一点微弱的“嗬嗬”声，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于是她只好轻轻摇了摇头，眼睛看着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轻松些，示意他“没事，不用太担心”。
可顾宇轩却没有因为她的摇头而放松下来。他没有移开目光，反而微微俯身，离她更近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林晓妍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混合着房间里的药香和香薰味，形成一种让她安心的气息。
下一秒，她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指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
那手指的温度比她额头的温度低些，触碰的瞬间带来一丝清爽的凉意，让她下意识地微微缩了缩脖子。顾宇轩的动作很轻，只是用指腹在她的额头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仔细感受着她的体温，然后又迅速收回手，转而按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对比着两人的温度。
他的眉头依旧蹙着，嘴唇微微抿成一条直线，过了一会儿，才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轻声说道：“烧好像又退了点，但还是得再喝次药。”
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可林晓妍却从那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藏在深处的心疼。那心疼像是融化在温水里的糖，悄无声息地渗透在每一个字里，顺着声音钻进她的耳朵，再慢慢流进心里，让她原本因为生病而有些麻木的心脏，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暖意。
那瞬间，她忽然想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么紧张过她的体温了。
记忆像是被打开的闸门，那些沉寂在时光深处的片段，顺着这股突如其来的暖意，一点点浮现在脑海里。
上一次有人这样紧张她的体温，好像还是很多年前，她还在读高中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是感冒发烧，烧得迷迷糊糊，是妈妈守在她床边，一遍又一遍地用手背试她的额头，时不时就给她换一次额头上的湿毛巾，嘴里还念叨着“怎么还不退烧”，语气里的焦急和心疼，和此刻顾宇轩的样子，莫名地重叠在了一起。
后来上了大学，离开家，再后来工作，独自在这座城市打拼，感冒发烧成了常有的事。每次生病，她都是自己扛着，要么挣扎着起来找药吃，要么就蜷缩在床上睡一天，渴了就自己倒点水喝，咳得厉害就含颗润喉糖。身边偶尔有同事或者朋友关心几句，也大多是“多喝热水”“记得吃药”这样的客套话，从来没有人像这样，守在她床边，看着她咳嗽，为她试体温，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怕碰碎她的小心翼翼。
她已经习惯了独自面对这些病痛，习惯了把自己武装成无坚不摧的样子，以至于当有人这样真切地为她担心，这样细致地照顾她时，她竟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像是被温水浸过一样，软得一塌糊涂。
眼眶忽然就有些发热，不是因为生病的难受，而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她赶紧眨了眨眼，把那点快要溢出来的湿意逼回去，怕被顾宇轩看到。
顾宇轩并没有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他只是确认了她的体温确实降了些，便起身准备去给她拿药。走到门口时，他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依旧是那种小心翼翼的温柔：“你再躺会儿，我去拿药，很快就回来。”
林晓妍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
顾宇轩走出去后，轻轻带上了房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窗外的雨声。她重新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刚才顾宇轩的样子——他蹙着的眉头，他专注的眼神，他碰她额头时微凉的手指，还有他语气里藏不住的心疼。
那些细节像是一颗颗小小的星辰，在她混沌的思绪里闪烁着，拼凑出一片温柔的光芒。
她想起和顾宇轩认识的这些日子，他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看似沉稳冷静，甚至有些时候会显得有些疏离，可实际上，他的关心总是藏在细节里，藏在那些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就像上次她加班到深夜，他默默开车来接她，车里放着她喜欢的歌，副驾驶座上还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就像她因为工作上的事心情低落，他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给她递一杯热茶，听她吐槽那些烦心事。
他从来不会把“关心”“心疼”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可他的行动，他的眼神，他的语气，却把这些情绪表达得淋漓尽致。
就像此刻，他没有说“我心疼你”，可他说话时放低的声音，他触碰她额头时小心翼翼的动作，他看着她时眼底藏不住的担忧，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心疼。那心疼藏在他的语气里，藏在他的眼神里，藏在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像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却足够温暖。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顾宇轩拿着药和水杯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的是之前医生开的退烧药和止咳药，还有一杯刚晾好的温水。走到床边，他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药片倒在手心，递到林晓妍面前，轻声说：“来，把药吃了，吃完再睡一觉，病就能快点好。”
林晓妍睁开眼睛，看着他手心的药片，又看了看他的脸。他的眼神依旧专注，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像是在鼓励她。她撑起身子，靠在床头，顾宇轩立刻伸手扶了她一把，还顺手把旁边的枕头垫在她的背后，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有点苦，你忍一下。”顾宇轩把药片递给她，又拿起水杯递到她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