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手机,墨徊脸上那副慵懒无害的表情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冷静与玩味的锐利。
他整了整风衣的领口,抚平内衬上那代表欢愉的“ahhhha”字母带,细长的尾巴在身后无声地卷了个圈,尾尖的黑色三角形如同蓄势待发的箭头。
——自打有了尾巴,他不得不在风衣上也新设计了个洞。
虽然是能量体,但偶尔凝实也碰上碰下的。
目的地是酒店大堂深处一个相对僻静的休息区,由巨大的、散发着暖光的梦境珊瑚隔开,形成半开放的空间。
这里的光线比主厅稍暗,背景音乐也更为舒缓低沉,适合进行一些不希望被打扰的谈话。
砂金早已等在那里。
他姿态放松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一条手臂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指尖夹着一枚金色的筹码,正灵活地在指间翻飞旋转,发出细微而清脆的碰撞声。
金发在幽暗的光线下依旧醒目,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浅笑。
拉帝奥则坐在他对面,与这奢靡梦幻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依旧抱着那本厚重的书籍,眉头微蹙,似乎对周围漂浮的忆质气泡和空气中甜腻的香气都感到不适,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不耐。
他像一块投入温吞水中的寒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理性气息。
墨徊的到来打破了这片微妙的平衡。
他像一阵带着异界气息的风,悄无声息地滑入座位,在砂金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动作带着一种猫科动物般的优雅与慵懒。
“朋友,”
砂金停下转动的筹码,那双擅长蛊惑人心的眼眸看向墨徊,笑意加深,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熟稔,“你知道的,我需要帮忙。”
他开门见山,声音压得较低,确保不会飘出这片休息区,“而你也需要……”
他刻意停顿,没有说出具体的需求,只是意有所指地扬了扬下巴,眼神扫过墨徊,又瞥了一眼窗外的繁华梦境。
潜台词清晰:对抗“家族”的壁垒,寻找“钟表匠”的遗产,甚至……处理一些更深层次的问题。
墨徊红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在品味砂金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为难与思索。
“当然,”
他声音同样低沉,带着谈判者特有的谨慎,“但这很难……”
他话锋一转,忽然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指了指头顶那盏由无数细小水晶构成、散发着柔和但无处不在光芒的华丽吊灯。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他抬手,用指关节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仿佛被那灯光刺到了一般。
“我说,这灯很亮,”墨徊的语气带着点抱怨的意味,像个被强光困扰的普通人,“有点刺眼,不是吗?”
拉帝奥闻言调暗了灯光。
砂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一瞬,眸中精光爆闪。
他瞬间读懂了墨徊的暗示:这无处不在的“灯光”,象征着什么?
象征着“同谐”星神希佩那笼罩整个匹诺康尼、无处不在的注视与力量。
墨徊在警告他,在这里,任何直接的表态都可能被那至高的“同谐”感知。
砂金的心脏猛地一跳,看向墨徊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纯粹的惊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这小子……对星神层面的感知竟如此敏锐?
哦,对,人家希佩侄子。
砂金:啧。
“哈……”
砂金迅速收敛了那丝惊异,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重新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面具,但语气中的试探和欣赏却更浓了,“知道就行。”
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墨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意味,“以你小子……谈判的能力,”
他刻意加重了“谈判”二字,眼神锐利如刀。
“嗯……好戏,拭目以待。”
他将筹码轻轻拍在桌面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如同落下的棋子。
墨徊的嘴角勾起一个更大、更深的弧度,那笑容里混杂着洞悉、疯狂和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
红色的瞳孔在幽暗中仿佛燃烧起来。
“当然,”他身体向后靠回沙发,姿态放松,仿佛只是在谈论一场即将上演的戏剧,“游戏开始了。”
“哼。”
一声毫不掩饰的冷哼从对面传来。
拉帝奥终于合上了他那本仿佛能隔绝一切梦幻的书本,眼眸冷冷地扫过墨徊和砂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无聊。”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两人间微妙的氛围。
“把关乎星海格局、无数人命运的交易,比作一场游戏?把力量的博弈称作谈判?幼稚!荒谬!”
他毫不留情地批判着,仿佛在看两个在火药桶旁玩火柴的小孩。
墨徊面对拉帝奥的斥责,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他红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尾巴愉悦地轻轻拍打着沙发扶手。
“怎么会无聊呢,教授?”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咏叹的欢愉感,“这是一场……通往幸福的游戏啊……哈哈!”
他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清亮,却莫名让人感到一丝寒意,“舞台就在这里——”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将整个梦幻的匹诺康尼都拥入怀中,“在这片最盛大的、最甜蜜的……美梦之中!”
砂金看着墨徊故作癫狂的表演,又看看拉帝奥那副“看白痴”的表情,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无视教授的毒舌,将话题拉回正轨:“好了,两位……哲学家。”
他带着点无奈地打断,“墨徊,接下来你打算?总不会真去度假吧?”
墨徊闻言,瞬间收起了那副疯癫的表情,重新变得冷静,仿佛刚才那个宣言“通往幸福游戏”的人不是他。
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尾巴也舒服地卷了起来。
“当然是……”他拖长了调子,脸上露出一个无比真诚,甚至带着点孩子气期待的笑容,“度假!”
他站起身,整了整风衣,“好不容易来一趟梦想之地,不体验一下这里的特色,岂不是白来了?”
“放心,该做的事情,我会记得的。”
拉帝奥看着墨徊这副惫懒又精分的模样,最终只是从鼻腔里再次发出一声冷哼。
他站起身,将厚重的书本抱在胸前,眼眸无语的扫过墨徊,留下一句冰冷而务实的话:“……梦境见。”
这是提醒,也是约定——在匹诺康尼,真正的交锋和合作,将在那片更难以捉摸的梦境中进行。
墨徊笑嘻嘻地比了个“oK”的手势:“oK~”
砂金也站起身,对墨徊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那么,祝你……度假愉快,朋友。保持联系。”
他意有所指地晃了晃手腕上的通讯器。
三人不再多言,在这片被梦境幻光包围的幽暗角落分道扬镳。
砂金转身汇入大堂的流光溢彩之中,步伐从容自信,金发闪耀,如同一个走向赌桌的胜券在握的赌徒,心中盘算着如何利用好墨徊这把既危险又锋利的“双刃剑”。
拉帝奥则抱着书,眉头紧锁,径直走向电梯方向,背影挺拔而孤傲,仿佛一个急于离开喧嚣实验室、回归纯净知识殿堂的学者,思考着如何在接下来的“梦境实验”中确保变量不会失控。
而墨徊,则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悠哉悠哉地晃进了梦境酒店那光怪陆离、充满诱惑的主厅。
他红色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漂浮的装饰、会唱歌的喷泉、衣着华丽的游客。
他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如同孩童般的兴奋笑容,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来度假的普通游客。
只有当他偶尔抬头,目光扫过天花板上那无处不在的、象征着“同谐”的柔和灯光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冰冷的,属于预言家的洞悉和属于欢愉令使的……跃跃欲试的疯狂。
通往“幸福”的游戏?
那么,什么是幸福呢?
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自己刚刚提出的、荒诞又充满诱惑的命题。
度假,开始了。
而真正的风暴,也正在这金色的美梦之下,无声的躁动。
小剧场1:
砂金:谜语人。
墨徊:谜语人。
拉帝奥:啧。
墨徊:你为什么老是玩筹码?
砂金:保持手感,你懂的,和你经常画画的性质差不多。
小剧场2:
砂金:所有,或一无所有。
墨徊:我所有,一无所有另有其人。
拉帝奥:到底是哪个倒霉鬼碰上你俩?
梦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