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个名为“阳光”的禁忌,始终是悬在这个诡异家庭头顶的一把重剑。
小墨徊对“外面”世界的纯粹恐惧,如同最坚固的壁垒,将他和那个色彩斑斓的宇宙隔绝开来。
看着孩子缩在窗边阴影里画画,那委委屈屈耷拉下来的尾巴尖,成了三个阿哈分身心头挥之不去的忧虑。
“不行,崽崽必须出去!”阿哈妈妈一锤定音,精明干练的脸上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再这样下去,他学的再多,也只是关在笼子里的百灵鸟,唱不出真正的歌。”
她心疼地看着小墨徊——
他正专注地用画笔描绘着阿哈爸爸描述的“会唱歌的喷泉”,画得惟妙惟肖,却对窗外那被柔光模拟出的“安全”庭院视若无睹。
“可崽怕成那样……”
阿哈爸爸难得地没了嬉皮笑脸,烦躁地扯了扯衣领,“硬来不行,吓坏了崽崽,阿哈心都要碎了!”
他想起小墨徊扑在妈妈怀里喊着“不要出去”时那颤抖的小身子。
一直沉默的阿哈幼师版推了推眼镜,他的气质似乎悄然发生了一丝变化,少了几分刻板的“老师”感,多了几分属于长辈的沉稳与关切。
或许是为了更贴近“家庭”氛围,他主动调整了自己的角色定位,此刻更像是小墨徊的一位“叔叔”。
“根源在于恶鬼力量,”
阿哈叔叔的声音清晰而冷静,虚拟光屏在他面前展开,显示着复杂的力量流分析图谱。
分身在这个世界几年,凭借那一点点联系,阿哈还是摸到了不少这个世界有趣的东西。
比如神……比如鬼。
“它像一层易燃易爆、极度排斥光明的涂层,覆盖在崽崽的本源上。”
“我们之前柔化环境光线,只是给涂层降温,治标不治本。”
“要让他真正行走在阳光下,必须暂时将这层涂层剥离或压制。”
“剥离?那崽崽会不会……”
阿哈妈妈立刻紧张起来。
“不,不是剥离,”阿哈叔叔摇头,眼神锐利。
“是封印与引导。”
“恶鬼力量也是他的一部分,粗暴剥离会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我们需要一个容器,一个足够强大且与他联系紧密的锚点,将这部分的混乱、阴暗、恐惧暂时收束其中,让纯粹的欢愉之力成为他此刻的主导。”
他的目光落在了小墨徊身边那本从不离身的、封面绘制着诡异笑脸和涂鸦符号的厚厚速写本上——
那正是当年墨徊被“空投”到星穹列车时,阿哈本体赠予他的启程礼物。
阿哈妈妈和阿哈爸爸眼睛同时一亮。
“那本子!”阿哈爸爸一拍大腿,“崽崽的命根子!画画专用!上面全是阿哈的味道!”
“没错,”阿哈叔叔点头,“它由阿哈的力量直接铸造,与崽崽的灵魂绑定,是他最珍视、也是使用最频繁的物品。”
“它本身就是最完美的容器和封印基座!”
计划敲定。
三个阿哈分身围坐在依旧沉浸于绘画世界的小墨徊身边,气氛变得庄重而温柔。
“崽崽,”阿哈妈妈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发,声音柔得像羽毛,“妈妈爸爸和叔叔,要帮你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做完之后,崽崽可能就不会那么怕外面的阳光了,就能去看看真正的喷泉,摸一摸真正的大蝴蝶了。”
小墨徊抬起头,深棕色的杏眼里带着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对妈妈的信任。
他放下画笔,尾巴无意识地卷住了妈妈的手腕:“真的……不会痛痛了吗?”
“妈妈保证,不会痛痛的。”
阿哈妈妈郑重地承诺,“只是崽崽可能会有一点点……不一样的感觉。”
“别怕,我们都在这里。”
阿哈爸爸也凑过来,难得正经地拍拍胸脯:“崽崽放心!爸爸罩着你!咱们做完这个小魔法,爸爸带你去抓星派大星!”
阿哈叔叔则伸出手,掌心向上,一缕纯粹而强大的金色欢愉能量缓缓凝聚,散发着温暖、包容又带着点调皮的气息:“崽,相信叔叔。”
“闭上眼睛,放松,就像你画画时那样,专注地想着你最开心的事情,想着你画出来的那些漂亮东西。”
小墨徊看着三位至亲,虽然懵懂,但那份毫无保留的爱意让他感到安心。
他听话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努力想着画纸上流淌的色彩,想着爸爸变出的跳舞小花,想着妈妈讲的童话故事里小兔子成功换到蜂蜜的喜悦……他小小的身体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三位阿哈分身同时出手!
阿哈妈妈掌心向下,悬于小墨徊头顶,精纯的,带着契约般稳固力量的欢愉红光,如同温暖的纱幔,轻柔地笼罩而下,梳理着他体内奔流的能量,安抚着他可能产生的任何不安。
阿哈爸爸双手按在小墨徊的背上,他的欢愉之力更为活泼跳脱,如同无数嬉戏的光点,精准地探入能量脉络,将那些躁动不安、散发着阴冷抗拒气息的“墨色”节点——属于恶鬼力量的根源标识——巧妙地引导、剥离出来。
阿哈叔叔则神色凝重,双手虚引,引导着被阿哈爸爸剥离出的,丝丝缕缕如同黑色粘稠墨汁般的恶鬼力量,将它们小心翼翼地牵引向那本摊开的、空白的速写本。
他们的指尖迸发出耀眼的红符,瞬间烙印在速写本的封面上。
那诡异的笑脸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嘴巴咧得更开,形成一个贪婪的漩涡!
嗡——!
一股无形的能量波动在房间里震荡开来。
那些被引导出的、充满混乱与恐惧的恶鬼力量,如同百川归海,被那本看似普通的速写本疯狂地吸纳进去!
黑色的“墨汁”流淌在空白的纸页上,却并未留下污迹,反而被纸页本身吸收、封印,纸页上迅速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封印符文,如同活物般游走不定。
与此同时,小墨徊的身体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他头顶那对标志性的、弯曲的小恶魔角,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从根部开始迅速淡化、消失。
那条一直灵巧地表达着他情绪的细长黑色尾巴,也从尾椎骨处开始虚化、消散。
他原本红色的眼睛也发生了变化,在闭眼的瞬间似乎闪过一丝微弱的红芒,但随即彻底沉淀为纯粹的、温润的深棕色。
封印过程只持续了短短数息。
当最后一丝墨色的恶鬼力量被吸入速写本,那本子自动合拢,封面上的笑脸恢复了原状,只是那咧开的弧度似乎更深邃、更诡异了几分,隐隐透着一股被压抑的混乱气息。
它静静地躺在小墨徊手边,仿佛只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素描本。
力量波动平息。
小墨徊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第一感觉是身体变得……很轻,很“干净”。
那种无时无刻不在潜意识里涌动、让他本能排斥光明的阴冷和沉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与舒畅,仿佛卸下了一副无形的沉重枷锁。
但又离他不远,仿佛就在身边。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头顶——
空的!
他猛地扭过头,看向自己的身后——
尾巴!
他心爱的,能表达情绪的尾巴!不见了!
“呜……”小墨徊的小嘴一瘪,大大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他难以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手,又摸摸头顶,再徒劳地在身后抓了抓,“没……没有了……”
巨大的恐慌和失落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哇——!!!”
惊天动地的哭嚎瞬间爆发。
小墨徊像个被抢走了最心爱玩具的普通孩子,眼泪决堤,小脸涨得通红。
他猛地扑进离他最近的阿哈爸爸怀里,小拳头胡乱地捶打着爸爸的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爸爸!妈妈!叔叔!我的角!我的尾巴!没有了呜哇哇哇——!!坏蛋!坏蛋偷走了!还给我!”
“把我的尾巴还给我——!!!”
他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体因为巨大的委屈和伤心而剧烈颤抖,眼泪鼻涕糊了阿哈爸爸一身。
三个阿哈:……
那哭声里蕴含的纯粹悲伤,让三个见惯了宇宙奇观的阿哈分身都手足无措,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虽然也很好玩。
阿哈妈妈赶紧上前想把孩子抱过来安抚:“崽崽乖,不哭不哭,角角和尾巴……”
“不要!”小墨徊却死死抓着阿哈爸爸的花衬衫,把脸埋在里面,哭得更大声了,“呜哇——我的尾巴!尾巴!我要我的尾巴!!”
阿哈爸爸被哭得手忙脚乱,笨拙地拍着孩子的背:“崽崽,崽崽别哭啊!尾巴……尾巴它……”
他急得满头大汗,求助地看向阿哈妈妈和阿哈叔叔。
阿哈叔叔也难得露出一丝无奈和心疼,他试图解释:“崽,尾巴和角只是暂时……”
“呜哇——不要暂时!我要我的尾巴!现在就要!!”
小墨徊根本听不进去,沉浸在失去“身体一部分”的巨大悲痛中,哭得声嘶力竭,仿佛天塌了一般。
阿哈妈妈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孩子,又急又心疼,只能先顺着他的话哄:“好好好,尾巴!尾巴会回来的!崽崽乖,先不哭了好不好?你看,现在……”
她试着引导重点,“现在太阳不会烫痛痛了!崽崽想不想去外面看看?妈妈保证,一点都不会痛!”
然而,此刻的小墨徊完全沉浸在失去尾巴和角的巨大悲伤中,对外面的世界毫无兴趣,甚至更抵触了:“呜……不要出去!我要我的尾巴!没有尾巴……呜……出去……出去也没意思了……呜哇——”
他哭得更凶了,仿佛世界失去了所有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