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沦陷(9)(2 / 2)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撑着伞,慢步走回宿舍楼,空气中弥漫着雨水的清凉和泥土的气息,稍稍驱散了他心头的些许烦闷。

他推开707宿舍的门,一股比室外更暖湿的空气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丝……

极其异常、却让他Alpha本能瞬间躁动起来的甜香。

那香气极其馥郁,像是被强行催熟的蜜果,甜得发腻,却又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勾人心魄的诱惑力,与他认知中任何Alpha的气息都截然不同。

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这甜腻的香气中,竟然隐隐缠绕着一丝属于他自身的、冷冽的雪松信息素的味道——并非他主动释放,而是像被某种力量强行拉扯、交融进去了一般。

白厄的心脏猛地一沉,某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反手关上门,目光急切的扫向室内。

宿舍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小夜灯,光线模糊。

墨徊的椅子空着,画板上的画才进行到一半。

而视线所及的床上——

——那个总是用冷淡和距离感武装自己的室友,此刻正用厚厚的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成一团,蜷缩在床铺的最角落里。

那团被子在微弱的光线下轻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压抑的、断断续续的细小抽泣声从里面逸散出来,听起来痛苦又无助。

空气中那异常甜腻的气息,正是从那团被子里浓郁地散发出来的。

“墨徊?”白厄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快步走近,到了一定距离又猛的停下。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听到他的声音,被子里的颤抖骤然停止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剧烈。

里面的人像是受惊到了极点,拼命地向后缩,仿佛想把自己嵌进墙壁里,连那细碎的呜咽都死死咬住了,只剩下极力压抑的、破碎的呼吸声。

白厄的心被那充满恐惧和痛苦的呼吸声狠狠揪住了。

他站在床边,不敢贸然靠近。

那股甜腻到令人失去理智的信息素几乎要将他淹没,而其中混杂的、属于他自己的气息更是让他感到一种荒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与罪恶感。

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

这不是生病。

这是Oga的信息素失控。

是发、情、热的前兆。

而诱因……极有可能就是他这个朝夕相处、毫无自觉释放着Alpha信息素的室友。

原来……他真的……是Oga。

这个被反复猜测又反复否定的真相,以如此剧烈且不容抗拒的方式砸在了白厄面前,让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

震惊、恍然、担忧、以及一种“果然如此”的复杂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墨徊……”白厄再次开口,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到对方,“你……你需要抑制剂,对吗?”

被子团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里面传来一声被强行咽下去的、带着哭腔的吸气声,算是默认。

白厄立刻环顾四周。

抑制剂在哪里?

墨徊一定会准备。

他会放在哪里?

他的目光迅速锁定在墨徊床底下那个上了锁的行李箱上。

那是最可能的地方。

“你的行李箱?钥匙?”白厄急切地问。

墨徊的行李箱似乎很有复古味,是那种非常欧式风格的箱子。

被子里伸出一只颤抖得厉害的手,指向书桌抽屉的方向,手指苍白,指尖泛红。

白厄立刻冲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零零散散放着一些画材和文具。

他快速翻找,终于摸到一把小巧的银色钥匙。

他拿起钥匙,又冲回床边,毫不犹豫地俯身下去,将钥匙插进行李箱的锁孔。

他的手很稳,但心跳却快得惊人。

锁扣弹开的轻微声响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清晰。

他打开行李箱。

里面整齐地叠放着衣物,但一侧的夹层明显有异样。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上面的遮挡,一个便携式的小型冷藏盒赫然出现在眼前。

他的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冷藏盒散发出的微弱凉意。

就是它了。

白厄拿出冷藏盒,打开。

里面整齐地固定着好多支Oga专用的强效抑制剂和一次性的无菌注射器。

他拿出一支抑制剂和注射器,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空气中那搅得他心神不宁的甜腻气息和自身本能被勾起的躁动。

他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帮助”这件事上。

他走到床边,看着那团依旧在发抖的被子,声音尽可能放得平稳可靠:“墨徊,抑制剂拿到了。”

“你……自己可以吗?”

“还是需要我帮你?”

他知道Oga在这种情况下的脆弱和敏感,任何来自Alpha的触碰都可能被视为威胁。

被子里的颤抖停顿了片刻,然后,一只手臂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从被子的缝隙中伸了出来。

手臂白皙纤细,因为紧张和不适而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更浮现着一层暧昧粉色。

白厄立刻将装好药液的注射器轻轻放在那只冰冷颤抖的手心里,然后迅速后退几步,转过身去,背对着床铺,给出了最大程度的隐私和安全感。

他能听到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包装被撕开的声音,然后是压抑的、痛苦的闷哼声,以及注射器被按下的轻微声响。

整个过程似乎无比漫长,空气中那甜腻诱人的信息素气息开始以肉眼可察觉的速度减弱、收敛,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像刚才那样具有爆炸性的冲击力。

那令人心碎的细微抽泣声也渐渐平息了下去,只剩下沉重而疲惫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后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但依旧虚弱,白厄才低声开口,依旧没有转身:“……好了吗?”

“……嗯。”

一个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恍惚。

白厄这才慢慢转过身。

墨徊已经重新把自己裹回了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和凌乱的黑发。

他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整个人像是一只刚刚从暴风雨中幸存下来、精疲力尽的小兽,脆弱得不堪一击。

空气中的甜腻信息素淡了许多,但仍然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他,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惊心动魄。

白厄沉默地看着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震惊过后,是汹涌而来的心疼和一种沉重的责任感。

他终于明白了墨徊所有的异常。

那微弱的信息素、对气味的敏感、偏弱的体力、周期性的不适、以及那份刻入骨髓的谨慎和疏离……

一切都有了答案。

这个看起来安静甚至有些孤僻的室友,竟然独自一人,在Alpha的包围下,小心翼翼且艰难地守护着如此巨大的秘密。

他每一天都在刀尖上跳舞,而自己无意中散发出的Alpha气息,竟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白厄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更大的缝隙,让带着雨丝的清冷空气涌入,冲淡室内那令人心神不宁的气息。

然后,他默默地收拾好冷藏盒,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回行李箱的原位,重新上锁,将钥匙放回抽屉。

把废弃的注射器包裹好丢掉。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用行动尽可能地恢复一切,抹去不该存在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宿舍中央,看着床上那个似乎已经因为疲惫和药物作用而陷入昏睡的身影,内心波涛汹涌。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

他窥见了墨徊最深层的秘密,也背负上了一个沉重的、不能言说的责任。

夜色渐深,雨声淅沥。白厄关掉了大灯,只留下墨徊床头那盏昏暗的小夜灯。

他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却毫无睡意,只是静静地守着,听着身后那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他知道,明天醒来,他们依然会是“Alpha室友”。

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将不再是简单的距离感,而是一片深不可测的、由秘密、危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结共同构成的迷雾。

而他,已然身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