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它们静默地伫立着,叶片和花瓣都保持着一种极其安详的姿态,仿佛在无声地守护着草地上那个脱力的青年,构成了一个奇异而静谧的结界。
白厄从极度的震撼中缓缓回过神。
他看着躺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的墨徊,看着他那双望着天空、仿佛盛满了整个天空却又空无一物的眼睛,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再次浮现,伴随着汹涌而来的心疼和一种难以名状的敬畏。
他小心地从石头上蹦下来,穿过柔软的草叶,来到墨徊的脸颊边。
他用软乎乎的圆手,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墨徊汗湿的鬓角。
“……小墨?”
“……嗯?”
花园里静得只剩下风声,以及墨徊尚未完全平复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依旧他仰躺在草地上,目光望着高远的蓝天,仿佛那蔚蓝的穹顶之外,有着吸引他全部心神的奥秘。
白厄安静地待在他脸颊边,柔软的草叶搔刮着他棉花做的身体,但他毫不在意。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墨徊,心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撼、细微的心疼,以及无数翻涌却无法诉诸于口的疑问。
累坏了吧,小墨。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墨徊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下来,胸膛的起伏不再那么明显。
他那空茫的、望向天际的目光,缓缓地、一点点地收拢,最终聚焦于头顶的一片流云。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是尝试着想坐起来,但身体却依旧残留着舞蹈后的脱力感,最终只是微微侧过头。
他的脸颊蹭过柔软的草叶,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近在咫尺的白厄身上。
四目相对。
墨徊的眼睛里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属于舞蹈仪式的缥缈感,但更多的是一种疲惫后的柔软和平静。
他看着白厄那满是担忧和好奇的小脸,嘴角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形成一个很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他的声音因为刚才的喘息和长时间的沉默而显得有些低哑,轻轻地响起,融入了花园静谧的空气里:
“一般不会跳这个。”
他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又像是在对自己解释。
语气很平淡,没有抱怨,没有炫耀,只是淡淡的陈述。
这舞蹈于他,似乎更像是一件被郑重收藏、非必要不轻易示人的器物,蕴含着特殊的意义和消耗。
白厄的小圆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一根草叶,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当然知道这舞蹈不普通,不仅仅是技巧上的不普通,更是本质上的非凡。
它消耗的似乎不仅仅是体力,还有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沉默再次降临,但不再是之前的空茫,而是充满了一种无声的交流。
墨徊侧躺着,继续看着白厄,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愈发柔软,那丝仪式的疏离感彻底褪去,变回了白厄所熟悉的那个墨徊。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像是舞蹈结束后某种意念的自然流露,再次轻声开口,语气里带上了一种近乎天真的郑重和分享的意味。
“既然跳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说,在复述某个深植于心的信念。
“……辟邪祈福……”
他的目光清澈而真诚,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将最后四个字,清晰地送入白厄的耳中。
“……见者有份。”
“……”
白厄彻底怔在了原地。
仿佛有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棉花做的身体里轰然炸响,震得他所有的思绪和感知都瞬间停滞了。
辟邪……祈福……见者有份?
这八个字,像是最古老的咒语,又像是最质朴的祝福,以一种他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重重地撞入了他的心脏。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甚至此刻连人都不是,只是一个依附于棉花娃娃身体的异世灵魂。
他经历过战斗、离别、守护与牺牲,他理解“祈福”的重量,也深知“辟邪”的意义。
但这份祝福……就这样轻飘飘地、却又无比郑重地,被墨徊用这样一种方式,赋予了他?
只是因为“看到了”……
所以“有份”?
没有条件,没有缘由,仅仅因为“在场”,因为“看见”,就可以分享这份由那样震撼的舞蹈所引动的、神秘而强大的祝福?
巨大的荒谬感与一种难以形容的、滚烫的暖流同时席卷了他。
荒谬在于这祝福的方式和对象是如此超现实;温暖则在于这份馈赠的纯粹和不容置疑。
墨徊就那么侧躺着看着他,眼神干净得像山涧的泉水,仿佛刚刚给出的不是一份可能蕴含着非凡力量的祝福,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分享糖果的邀请。
他甚至因为疲惫和放松,眼神显得有些懵懂,完全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带来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白厄张了张嘴,他那缝线绣出的嘴巴自然发不出声音,但他感觉自己的声带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能说什么?谢谢?这太苍白了。询问这祝福是否真的有效?
这又显得太过现实和愚蠢。
他只能怔怔地、呆呆地回望着墨徊,小小的身体僵硬在草地上,连抓着草叶的圆手都忘了松开。
他看着墨徊近在咫尺的脸。
那张脸因为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汗湿的黑发黏在额角和脸颊,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细小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烁如碎钻。
那双望着他的棕色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见底,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傻乎乎的、震惊的棉花娃娃模样。
完完全全,一如既往地,只有他。
这一刻,白厄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对墨徊而言,他就是白厄。
无论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黄金裔,还是一个只有10厘米高的娃娃,无论他是否强大,是否能够回应这份祝福。
在墨徊眼里,他就是他。
看到了他的舞蹈,就是“见者”,所以就“有份”。
这份简单到近乎蛮横的逻辑,背后蕴含的却是墨徊那颗赤诚、温柔、且……
或许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有多么强大的心。
花园里的奇异植物们依旧保持着静默的守护姿态,仿佛也在无声地见证着这一份跨越了世界和形态的祝福。
良久,白厄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一点点声音,那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份量……够吗?”
他问出了一个傻乎乎的问题。他担心自己这个异世灵魂,会耗光这份祝福的效力。
墨徊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声低低的,带着疲惫后的沙哑,却异常温柔。他甚至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白厄的小脑袋。
“妈妈没说有上限,”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孩童般的理所当然,“所以,应该是够的。”
所以,应该是够的。
这句话像最后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白厄心中那汹涌的情感闸门。
感动、震撼、心疼、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守护这份纯粹的冲动,几乎要将他这个棉花做的身体撑满。
他不再说话,只是伸出两只软乎乎的圆手,紧紧地抱住了墨徊依旧有些汗湿的、贴在他脸颊边的手指。
这是一个无声的、用尽全力的拥抱。
墨徊感受到了指尖那微小却坚定的力量,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也任由他抱着,没有抽回手。
疲惫如潮水般涌上,他闭上眼睛,就这样侧躺在草地上,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和指尖那一点点柔软的触感,仿佛随时都会再次睡去。
阳光温暖,草木清香,时光静谧。
许久,墨徊才像是重新积蓄了一点力气,声音慵懒地喃喃。
“好像……有点饿了。”
白厄立刻松开了他的手指,抬起头,虽然他自己无法做什么,但还是用充满活力的声音说:“那我们去吃东西!”
“嗯……”墨徊慢吞吞地应着,终于用手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他甩了甩有些昏沉的头,看着身边依旧一脸关切望着他的白厄,露出了一个柔软而真实的笑容。
“走吧,”他说,“想吃什么?”
“今天……好像真的有点开心了。”
所以,跳这个舞,也不算违背妈妈的规定了吧?
他伸出手,让白厄跳回他的掌心,然后捧着它,朝着房子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花园里,那些静默的奇异植物,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起来,仿佛在无声地欢送,又像是在守护着那份已经赠出的、名为“见者有份”的祝福。
白厄待在墨徊的掌心,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草地和那些植物,再将目光转回墨徊带着疲惫却轻松侧脸上。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墨徊说出“见者有份”那一刻起,就永远地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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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哈爆鸣:崽子大了叛逆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