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莎诊室里弥漫着药味和墨徊画出的物资散发出的崭新纸张与塑料的混合气息。
合作达成,但冰冷的现实如同窗外下城区永恒的昏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你们打算怎么做?”娜塔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改变贝洛伯格不是一句口号,需要具体的路径。
她的目光扫过四人,最终落在了墨徊身上。
这场改变格局的谈判由他主导,接下来的行动方向,自然也由他来定。
丹恒同样看向墨徊,眼神沉静,带着无声的支持,将决策权交给了他。
墨徊坐在病床边缘,手里拿着一个红得诱人的苹果,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汁水沾在嘴角也懒得擦。
他似乎在放空,又似乎在高速思考。
听到娜塔莎的问题,“唔”了一声,啃苹果的动作顿了顿。
“下城区,我们有了娜塔莎医生你这位关键的盟友和据点。”
墨徊的声音带着点思索后的清晰,“但说实话,单靠下城区,或者说单靠‘地火’,力量还是太单薄了,贝洛伯格要对抗的不是某个具体的敌人,而是笼罩在它头顶的寒潮、分裂和……错误的意志。”
他巧妙地避开了直接点出可可利亚的名字,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
“它必须是一个整体,”墨徊咬下一口苹果,清脆的咀嚼声在安静的诊室里格外清晰,“上下同心,才能真正撬动那块压在所有人身上的巨石。”
丹恒微微颔首,接话道:“而我们的所有行动,尤其是针对核心的行动,都需要掩护。最好的掩护,应该来自上层区本身。”
他看向墨徊,“你想从那位杰帕德戍卫官,或者布洛妮娅小姐入手?”
他记得娜塔莎提到过布洛妮娅的名字,是可可利亚的女儿,年轻且似乎还未完全被上城区的冰冷同化。
至于可可利亚本人,娜塔莎那为难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强硬且难以动摇。
“对,布洛妮娅。”墨徊肯定了丹恒的猜测,他晃了晃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分析,“年轻嘛,就意味着阅历浅,对世界的认知容易被既定的框架束缚,但也意味着……”
他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容易被真实的情感冲击,容易对信念产生动摇。”
他将最后一口苹果核精准地丢进角落的垃圾桶——一个由他刚画出来的崭新垃圾桶,拍了拍手,像是掸去什么微不足道的灰尘,目光投向诊室窗外那片灰蒙蒙的下城区天空,声音竟然带着一丝玩味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所以,让我们检验一下,这位大守护者大人,把她的女儿教导成了什么样子吧——”
他顿了顿,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反正,对于我们现在的行动来说,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银鬃铁卫追着跑,习惯了就好。”
娜塔莎在一旁听着,后背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这人……好可怕。
他选择的切入点不是强硬的对手,也不是中立的守卫,而是直接从可可利亚最信任、最亲近的女儿下手!
偏偏,他的分析又如此精准,直击要害!
布洛妮娅的年轻和理想主义,确实是最大的变数,也是最可能撬动的支点。
“至于那位杰帕德戍卫官,”墨徊补充道,语气随意了许多,“不急吧,如果能把布洛妮娅成功‘拉入伙’……相信我,搞定那位正直的戍卫官,会简单很多。”
他似乎在暗示布洛妮娅对杰帕德的影响力。
星抱着手臂,提出了最实际的问题:“问题是我们怎么把布洛妮娅‘拉入伙’?她可是上城区的人,大守护者的女儿,高高在上,我们连见她一面都难如登天。”
“那就想办法让她下来啊。”
墨徊回答得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让她亲眼看看,她母亲守护的贝洛伯格,另一半是什么样子。”
三月七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粉色的脑袋猛地一抬,像是灵光乍现,兴奋地一拍手:“啊!我知道了!把桑博放出去!让他去上城区搞点事情,把银鬃铁卫引下来!最好是……能把那位大小姐也引下来?”
她越说越觉得可行,语气都雀跃起来。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了一下,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三月七。
这个想法……虽然简单粗暴,甚至有点损,但不得不说,极其符合桑博的“业务范围”,也极具可操作性!
桑博是什么人?唯恐天下不乱,最擅长制造混乱和浑水摸鱼!让他去上城区捅个篓子,把铁卫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甚至……制造一个能让布洛妮娅亲自下来查看的机会?
丹恒的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真不是报复吗?
星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可行。”
墨徊更是露出了一个“孺子可教”的满意笑容,对着三月七比了个大拇指。
娜塔莎看着这群思维跳脱、执行力惊人的外来者,无奈地叹了口气,但眼底闪过一丝认同:“……我来联系桑博吧——那小子,虽然滑头,但这种‘引蛇出洞’的活儿,他确实最在行。”
星抱着棒球棍,冷冷地补了一句,带着对桑博能力的某种“认可”:“这家伙,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们几个大活人从雪原弄进下城区,想来把一个小女孩从上城区‘请’下来,应该也不难。”
于是,一份“诱拐”……不,是“邀请”贝洛伯格大守护者继承人来下城区“参观考察”的“光荣任务”,就这样落在了正在某个犄角旮旯数着坑来的信用点傻乐的桑博头上。
娜塔莎的通讯很快接通。
通讯器那头,桑博那油滑又带着点贱兮兮的声音传来:
“喂?娜塔莎老大?有何吩咐?是不是有什么新需求?老桑博随时待命!”
“来我这边一趟,有点事情交代你。”
她中断了联络。
“总之先把人喊过来,不然跟他就这么说了,还拿不准他。”娜塔莎笑道,她显然也很了解桑博。
不愧是娜塔莎,手段也很不错。
诊所昏黄的灯光下,娜塔莎刚放下通讯器没多久,门口就响起一阵轻佻的口哨声。
桑博的身影如同泥鳅般滑了进来,脸上挂着惯常的、仿佛对一切都了然于胸的笑容。
“嗨,大姐头!啥事儿这么急把我老桑博喊下来?是缺了紧俏货还是……”
他话音未落,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诊所不大的空间里,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带着不同程度的审视和不善。
三月七双手叉腰,粉色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显然对之前在四小神龙事件中被坑的事情记忆犹新:“喂!蓝毛!你还敢出现?上次那破事害得我们好惨!”
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手里的棒球棍掂了掂,发出沉闷的声响,眼神平静却极具压迫感,意思再明显不过:算账时间到了。
桑博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捕兽夹。
他干笑两声,试图缓和气氛:“哎哟,各位英雄,误会,那都是误会!老桑博我……”
“嘿,哥们儿。”一个略显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
桑博循声望去,是那个新来的、看起来文文弱弱还戴着黑框眼镜的小画家——墨徊。
墨徊靠在墙边,手里把玩着一支铅笔,镜片后的深棕色杏眼此刻没有平日的呆萌或抽象,反而透着一股与外表不符的精明和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