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境第十世刻意压制境界,只为窥探轮回真相。
然城中凡人琐碎恶意如蚁噬心,终引发心境之力失控暴走。
待他再抬眼,满城生灵已在无声无息中化为灰烬,建筑崩塌如沙垒。
血月当空,青铜门法则锁链贯穿琵琶骨,门内却传来苏婉清愉悦的轻笑:“轮回好玩吗,吴郎?”
指尖触碰粗糙的窗棂,吴境凝望着窗外青石巷陌。第十世了。他将一身修为死死压下,如同一块沉重冰冷的磐石,固执地沉在心境深处那扇青铜巨门的门槛前。这一世,他不求突破,只求看清。看清这九世轮回背后,那纠缠不休的阴影,看清苏婉清那张温柔笑脸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真相。
青石小城,烟火人间。炊烟袅袅,鸡犬相闻。可这安宁之下涌动的是什么?隔壁妇人尖刻的咒骂,为了一捆柴火;街头泼皮抢夺老叟辛苦换来的几枚铜板,拳脚相向;巷尾孩童稚嫩的嬉笑,转眼就变成用石块砸向瘸腿野狗的残忍……那丝丝缕缕的嫉妒、贪婪、暴戾之气,如同无形的尘埃,飘荡在空气里,更像是无数只细小的蚂蚁,无孔不入地啃噬着他不得不敞开来感知这世间百态的心境。
起初,这些微小的恶念如同溪流中微不足道的沙砾,撞在他稳固的心境壁垒上,纷纷破碎散去。
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些恶意并未消失,反而在累积、发酵。妇人的咒骂声一日高过一日,泼皮的拳头一次比一次狠戾,孩童眼底的残忍越来越清晰。它们无声地汇聚,粘稠、冰冷、沉重,如同深秋破晓凝结的寒霜,一层层覆盖在他心湖表面,越积越厚。原本平静的心湖,在这令人窒息的寒意笼罩下,开始泛起细微却密集的涟漪。那涟漪深处,似有某种被强行压抑了九世十生的东西,在不安地躁动、膨胀,一圈圈扩散开去,带着无声的咆哮,撞击着他理智的堤坝。
他盘坐在陋室蒲团之上,试图运转最基础的清心诀,意图将那粘稠的寒意驱散。但那些凡人积累的恶意,早已不再是外在的尘埃,它们如同跗骨之蛆,顽固地渗透进来,与心境深处那扇紧闭的青铜门呼应着、共鸣着。
细微的“咔嚓”声,在他识海最深处响起。清脆,冰冷。
像琉璃盏跌落地面发出的第一声脆响。
一直被他死死镇压在青铜门槛下的那股磅礴心境之力——那经由九世挣扎、血火淬炼、死亡沉淀的力量,骤然失去了最后一道束缚!那不是咆哮,而是无声的爆发。纯粹的心境之力,毁灭的意志,如同宇宙初开时那无声撕裂混沌的光,骤然从他盘坐的躯体中心迸发出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刺眼夺目的光焰。
只有无形的波纹,以他为中心,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向着四面八方,平静而迅猛地荡漾开去。
窗棂、墙壁、房梁……构成这座陋室的每一寸土木砖石,在波纹触及的瞬间,无声地瓦解。不是碎裂,不是崩塌,而是更彻底的消失。如同烈日下的冰雪,如同被无形橡皮擦抹去的炭笔画迹,眨眼间化为最细微的尘埃,然后连尘埃的形状也维持不住,彻底湮灭。
波纹扩散的速度超越了凡人感知的极限。
窗外,那条刚刚还有人咒骂、有人抢夺、有孩童嬉闹的青石小巷,连同巷子里的一切活物、器物、建筑,都在同一刹那,步了陋室的后尘。卖包子的老汉和他的蒸笼,追逐野猫的黄狗,墙角晒太阳的花猫,屋檐下叽喳的麻雀……连同他们脚下承载着时光的青石板路,两侧的土坯墙、瓦片顶……所有物质的形态、生命的印记,都在那无声的波纹拂过时,彻底分解、消散。
视野失去了遮挡,变得无比开阔。
只有死寂的灰白齑粉,均匀地覆盖在一个骤然扩大的、规则的圆形凹坑底部,如同巨兽的脚印。它取代了原来充满烟火气的城池。风从这绝对的“空”中吹过,卷起细微的粉尘,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吴境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只是身下的蒲团、四周的墙壁、头顶的屋顶,都已消失不见。他悬浮在这片刚刚诞生的、绝对死寂的空白之上。衣衫完好,发丝未乱,只有那双眼睛,不再是刻意维持的凡人浑浊,而是重新锐利,如同淬了冰的寒星,倒映着眼前这片亲手制造的、无法言喻的虚无与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