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台里的药汁无风自沸。吴境咬牙蘸了墨,照着浮现的文字在麻纸上临摹。第一笔落下时,腕骨突然发出脆响,仿佛有千斤重物压着笔锋。墨迹在纸上洇出骷髅状的黑斑,第二笔尚未成形,砚台裂成两半。
剧痛从指尖窜上太阳穴,吴境看见自己掌纹正在融化。月光下的书页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暗金纹路竟是无数指甲抓挠的痕迹。当他颤抖着写下第三笔时,油灯突然爆出火星,火苗凝成三寸长的细针直刺眉心。
鼻血溅在书页上,墨字如同活物般吸食着血滴。吴境想扔掉毛笔,却发现五指已与笔杆长在一起。月光偏移的瞬间,最后一道血痕在纸上结成符咒,整个屋子突然响起千万人的诵经声。
烛台轰然倾倒,火舌舔上他浸透冷汗的后背。濒死之际,那些啃噬掌心的刻痕突然涌出凉意,吴境恍惚看见青铜门在火焰中洞开。书页上的血咒化作锁链缠住咽喉时,他拼尽最后力气将毛笔捅向自己心口——
竹篾窗透进一缕银辉,吴境握着炭笔的手突然僵住。石桌上的心经残页正在褪色,月光扫过的字迹像活过来的蝌蚪,在泛黄的纸面游出深浅不一的墨痕。
不对......他蘸着清水去抹第七个字符,指尖刚触到纸面就传来针刺般的痛感。油灯爆出两粒火星,灯油里浮起细小的青铜碎屑,在液面拼出半扇门的轮廓。
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腰带,吴境咬着后槽牙继续临摹。当最后一笔与残页重合的刹那,耳畔炸开万千铜钟齐鸣。砚台里的墨汁逆流升空,凝成七枚倒悬的篆字,每滴墨珠都在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噗——
鲜血喷在纸面的瞬间,那些游动的字迹突然静止。吴境感觉有冰凉的手指戳进太阳穴,眼前浮现出青铜巨门的虚影。门缝里渗出粘稠的黑雾,裹着无数尖啸的人脸扑向瞳孔。
竹椅翻倒的响动惊飞檐下夜枭。吴境仰面栽倒时,瞥见自己临摹的纸张正在燃烧——没有火焰,没有焦痕,只有字符化作青烟钻进他的七窍。屋顶茅草簌簌落下铜绿色锈斑,在月光里拼成半句偈语:心火焚妄时......
剧痛撕裂意识的刹那,他听到苍老的叹息。虚空中浮现半透明的人影,老者枯槁的手指正按在他渗血的眉心。那袭青衫缀满星辰图案,袖口露出的腕骨上缠着九道青铜锁链。
九百载......竟是个凡骨......叹息声裹着铁器摩擦的杂音,老者指尖亮起豆大的青光。吴境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对方腰间的玉佩——浮雕着与残页相同的青铜门,门环处缺了个月牙形的缺口。
油灯骤然熄灭,月光偏移三寸。石桌上的心经残页恢复如初,只有吴境掌心的血渍,在纸面沁出半枚门环印记。夜风卷起纸角,第七行字迹悄然变化,原本的变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