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就此止步,安于现状?
雷恩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星尘,洒落在偏厅每个虫的心头,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并非殿下无情,而是他们试图触及的,可能是殿下为自己设下的、绝不容逾越的禁区。
长久的沉默蔓延开来,几乎能听到窗外模拟夜风拂过庭竹的沙沙声。
班匠猛地一拳砸在自己结实的大腿上,发出一声闷响,他艳蓝色的短发根根竖立,古铜色的脸庞因为激动和酒精未散而涨得通红。
“规矩?准则?”
他声音粗嘎,带着一种被无形壁垒阻挡的焦躁:
“我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我只知道,我想为殿下打造最好的武器,想看他用我造的东西!这有错吗?如果他觉得一个雷恩就够了,那、那我……”
他卡壳了,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想象“不再为殿下效力”这个选项,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梗着脖子,最终憋出一句:“那我就在熔炉星待着!他需要什么,我照样给他打!大不了……大不了我不往他跟前凑了!”
这话说得憋屈又赌气,却透着一股笨拙的忠诚和不愿放弃的执拗。
浮念银白色的眼眸里迅速积聚起水汽,他用力咬着下唇,不让呜咽出声。
雷恩的话他听懂了大概,殿下心里有一道墙,而他太弱小,翻不过去。
“我知道我还不够好,懂得太少……”他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认真,“殿下让我学习,我就好好学!变得像墨衡先生那样博学,像卢瑟博士那样厉害!等到我很有用很有用的时候,殿下……殿下会不会就愿意多看我一眼了?”
他的逻辑单纯而直接,将被接纳与自身价值画上了等号,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努力。
幽刹所在的阴影始终没有任何剧烈的波动,但那片区域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剖析般的锐利:“准则……若能打破,便不称其为准则。”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殿下的界限,源于其内在认知,外力强求,只会适得其反。”
他的话语让班匠和浮念都看向他,连雷恩也投去了目光。
“但,”幽刹话锋一转,浅金色的瞳孔在阴影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微光,“准则亦非永恒不变。水滴石穿,星移斗转。”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决心,“既然无法强行跨越,那便……融入其中。成为他界限之内,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让他习惯,让他依赖,直到……他的准则,因我们的存在而自然松动。”
这是一种更为耐心、也更需要隐忍的策略。
不是去冲撞那道墙,而是让自己化为墙基旁蔓延的藤蔓,悄无声息地扎根,最终成为墙体本身无法剥离的一部分。
班匠听得似懂非懂,眉头拧成了疙瘩。浮念则茫然地眨着眼。
雷恩看着他们截然不同的反应,心中百感交集。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执着于同一个目标。他作为被殿下唯一明确接纳的虫,此刻竟生出一种复杂的责任感。
“诸位的心意,我已明了。”雷恩站起身,结束了这次深夜谈话。
“前路如何,全凭本心。只是望诸位记住,无论作何选择,莫要做令殿下为难之事,莫要损及悬星安宁。这不仅是我的请求,亦是殿下的底线。”
他这句话带着提醒,也带着警告。
他可以默许甚至暗中推动,但一切必须在可控的、不打扰殿下清净的范围内。
班匠闷闷地“嗯”了一声,也跟着站起来,像座小山般矗立在那里,显然还在跟自己较劲。
浮念擦了擦眼角,用力点头,小脸上重新焕发出一种找到目标的坚定光芒。
幽刹的身影微微晃动,算是回应,随即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偏厅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雷恩独自站在偏厅中,看着窗外天际隐隐泛起的、代表黎明将至的微光。
他将冷透的茶具收拾好,动作一丝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