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操作没有一丝多余,每一个指令都精准到毫厘,将座驾的性能压榨到极限,甚至超越极限。
那是一种摒弃了一切情感、纯粹为战斗和飞行而生的、近乎艺术般的冷酷美感。
查之恒本来心情就烦躁,来了些恶趣味。
他想看看这台精密“机器”的极限在哪里,或者说,想看看他失控的样子。
于是,在那台侦察机即将完成对最后一架“敌机”的锁定,完美终结这场演习时,一股庞大却极其细微的精神力悄然拂过那片空域。
没有攻击,没有干扰,只是……让那片空间的一切物理参数,出现了极其微妙的、违背常理的“绝对静止”。
仿佛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但又并非完全静止,而是一种所有运动趋势都被无形之力强行抚平、归于极致平衡的诡异状态。
对于依靠高速运动、预判和瞬间反应吃饭的王牌飞行员来说,这种违反常识的“静止”,是比任何攻击都更可怕、更令人费解的东西!
果然,那台原本如同流星般疾驰的侦察机,猛地一滞!
这不是失控,而是驾驶员凭借超乎想象的控制力,在千钧一发之际稳住了机身,避免了坠毁。
但查之恒能清晰地“感知”到,驾驶舱内那个一直如同冰封般的年轻雌虫,呼吸第一次出现了紊乱!
那双冰冷的重瞳骤然收缩,里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被颠覆认知后产生的、强烈到极致的探究欲!
他试图分析、理解、对抗这种未知现象,就像试图用公式去解构一个神话。
他所有的经验和知识在这一刻都失效了。
他像一只第一次接触到玻璃墙的飞虫,困惑而执着地撞击着那看不见的壁垒。
查之恒看到军雌露出这样的表情,满足了恶趣味就收回了精神力。
演习却被搅的草草结束。
那台侦察机在原地悬停了许久,才仿佛梦游般缓缓返航。
自那以后,查之恒就发现,自己偶尔外出时,总会“偶遇”那位名叫凌奕·青矢的空军上尉。
有时是在星港,对方像是在检修飞船,但那双重瞳总会“恰好”扫过他所在的方向;有时是在某些公开场合,对方如同雕塑般站在角落,视线却如同最先进的锁定雷达,牢牢跟随着他。
凌奕从不主动上前搭话,只是看着。
那眼神不再是冰冷的机器,而是混合着极度困惑、不甘、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他似乎在用他那种笨拙的方式,试图解析查之恒身上那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或者说,试图再次“触碰”到那种力量。
查之恒能感觉到他那份纯粹而执着的念头,觉得这比那些只会阿谀奉承或恐惧忌惮的虫子有趣多了,便也由着他去。
偶尔心情好时,甚至会故意泄露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神力波动,看着对方瞬间绷紧身体、如临大敌又兴奋不已的样子,不过这精神力却是为了缓解他过于紧绷的精神状态,顺便的恶作剧一下。
这种古怪的“默契”持续了一段时间。
直到……他和雷恩的婚讯正式公布。
查之恒还记得,他让幽刹给凌奕也送去了一份请柬——纯粹是觉得好玩,想看看这只脑子里只有飞行的笨蜻蜓会是什么反应。
婚礼当天,凌奕确实来了。
他穿着笔挺的空军礼服,身姿依旧挺拔,但查之恒能感觉到,他那双重瞳深处的光芒比平时黯淡了许多,那种惯有的、专注于某件事的锐利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自己可能都无法理解的茫然和低落。
他全程沉默地站在宾客席后排,像是一个隐形人,在仪式结束后便悄然离开,甚至没有参加后面的宴会。
再后来,查之恒就听说凌奕·青矢上尉主动申请了去最偏远、最枯燥的星域进行长期巡查任务。
当时查之恒正忙于婚礼后续和各种琐事,并未过多留意,只觉得这笨蜻蜓大概是终于觉得无趣,回归他正常的飞行轨道去了。
如今看来……
查之恒看着窗外那艘卖力表演的侦察舰,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哪里是无趣?分明是那只笨蜻蜓自己都没搞明白,那一次次固执的“偶遇”和凝视,早已不仅仅是出于对强大力量的探究欲。
婚礼的请柬和现场,像一面镜子,让他模糊地窥见了自己心底某些陌生的、躁动的情绪,却又无法理解,更无处安置,只能本能地选择逃离,用最熟悉的巡航和任务来麻痹自己。
直到听说雷恩离开,自己返航悬星,那被强行压抑的执念才再也按捺不住,驱动着他不管不顾地追了过来。
用最笨拙的方式,表演着最华丽的飞行,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查之恒收回目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不过,笨得……还算有点意思。
他随手打开内部通讯,对着频道另一端那只紧张等待反馈的笨蜻蜓,懒洋洋地丢下一句:
“刚才那个‘死亡螺旋接跃迁急停’,重心偏移了0.3度,差点擦到小行星带尘埃。基本功还得练。”
通讯那头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后,传来凌奕·青矢更加紧绷、甚至带上了一丝羞愧和极度认真颤抖的声音:“……是!殿下!属下……我立刻复盘修正!”
然后,窗外那艘侦察舰立刻开始了新一轮的、更加较劲的、试图将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极致完美的飞行练习。
查之恒满意地阖上眼。
嗯,归途有只笨蜻蜓自己卷自己,倒是省了他另找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