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奇怪的是,那弧顶表面并非光滑,似乎布满了某种细密的、规律性的凹凸纹路,只是被泥糊得看不真切。
“石头?”林长生下意识地判断,又觉得不对,“煤矸石没这么黑,也没这种纹路……难道是铁矿石?看着也不像啊。”
他甩了甩破瓦片上的泥,小心翼翼地将瓦片锋利的边缘沿着那东西的轮廓插进淤泥里,用力往外一撬。
噗嗤一声,伴随着一股更浓郁的腐泥味,那东西被撬离了岩石的怀抱,滚落在旁边的淤泥浅滩上。
林长生立刻蹲下身,也顾不上脏,用手抹去它表面厚厚的泥浆。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淤泥的滑腻。
泥浆被抹开,露出了这东西的真容。
墨黑色,比最上等的墨锭还要深沉。表面覆盖着极其繁复、细密到令人眼花的玄奥纹路。
这些纹路并非雕刻,更像是天然生长在壳上,彼此勾连缠绕,构成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图案。
纹路的沟壑里还残留着深色的泥垢,更添了几分古老和沧桑的意味。
形状……
林长生用手捧着它,翻来覆去地看。这玩意儿呈一个扁平的椭圆形,微微拱起,边缘圆钝。
被淤泥覆盖时像个奇特的石头,现在泥浆被抹去大半……
“龟壳?!”
他失声叫了出来,眼睛瞪得溜圆。这分明就是一只乌龟的背甲!
一只墨黑色、布满神秘纹路、只有他拳头大小的小乌龟!
可……这龟不对劲!
林长生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它边缘露出的部位——应该是脑袋和四肢缩进去的地方。
触感冰凉、坚硬,毫无生命该有的温软和弹性。他把它整个翻过来。
腹甲同样漆黑,纹路稍简,同样冰冷坚硬,缩在壳里的部分严丝合缝,看不到一丝皮肉的痕迹。
一动不动。
林长生屏住呼吸,把它凑到眼前,几乎贴到鼻尖。
没有一丝气息喷出。
他竖着耳朵听,除了涧底的阴风呜咽和自己的心跳,壳里死寂一片。
他伸出沾满泥的手指,在它脑袋缩进去的位置轻轻拨了拨,感觉像是在拨弄一块冰冷的石头。
毫无反应。
“死了?”林长生喃喃自语,心头那点发现新奇事物的兴奋像被泼了盆冷水,迅速冷却下来。
他掂量着手里这块沉甸甸的“墨玉龟壳”。
“啧,可惜了……”他咂咂嘴,脸上露出一丝遗憾。
“这么漂亮的壳子,要是活的,养大了说不定能当个镇宅瑞兽?再不济,熬锅老龟汤也是大补啊!山涧野味,纯天然无污染……”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开始跑马灯:奶白色的浓汤在锅里翻滚,鲜香四溢,龟肉炖得软烂脱骨……
幻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唉,死了的玩意儿,肉都臭了,补个屁。”
林长生遗憾地叹了口气,把手指从想象的热汤里拔出来。
他掂了掂手里的龟壳,墨黑色的甲壳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像个实心的铁坨坨。
“不过嘛……”他眼珠转了转,务实的小算盘立刻噼啪作响。
“这壳子倒是真不赖,够黑,够硬,纹路也够花哨,看着就值钱!拿去镇上的‘奇珍阁’估个价?
再不济,当个压纸的镇尺,或者摆在床头当个装饰,也够唬人的!总比空手强!”
他想起城隍庙里那个瘸腿老李头,床头就放了个磨得油光发亮的破牛角当摆设。
还整天吹嘘是什么“犀角辟邪”。
眼前这龟壳,可比那破牛角有卖相多了!
“行!就你了!”
林长生瞬间做了决定,脸上又扬起那种发现“宝贝”的得意劲儿,虽然这宝贝目前只是个死物。
他撩起自己那件同样满是泥污的破麻衣下摆。
用力擦了擦龟壳表面残留的污泥,尽量让它显得干净体面些。
污泥抹去,墨玉般的甲壳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流转过一丝极微弱的暗芒,快得像是错觉。
那些玄奥的纹路也显得更加清晰深邃,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意。
“乖乖,越擦越像那么回事了。”林长生满意地端详着,像在欣赏一件刚出土的工艺品。
他小心地把这墨黑色的龟壳揣进怀里,贴着胸口的位置放好。
冰凉的壳面贴着温热的皮肤,激得他轻轻哆嗦了一下。
怀里揣着“奇石”,背上背着沉甸甸的煤矸石,林长生顿时觉得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他最后扫了一眼这个发现“宝贝”的阴暗角落,确认再没什么遗漏。
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涧口的方向走去。
脚步似乎比来时更轻快了些。
“今天这趟值了!”他咧着嘴笑,一只手护着怀里的冰凉“奇石”。
另一只手时不时按按背上鼓囊囊的布袋,感受着里面“黑疙瘩”们实在的碰撞。
“黑疙瘩换粮,小宝贝换钱!双喜临门!”
回庙,回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