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退路(1 / 2)

夜色未尽,黄土台塬上的喊杀声逐渐远去,张浚被刘锡半扶半架着往西南撤。熙河路中军的亲兵们围成圈,玄甲碰撞声在乱夜里格外刺耳,刀刃明晃晃的和火把的焰苗相互挥应。张浚被吓得腿软,若非刘锡死死拽着,早摔在满是碎石的路上。

另一侧的战场,韩靖左手举着圆盾,盾面已被金兵的朴刀砍出三道深痕,右手的细身长刀却总在最后一刻偏开对手的要害,方才又有个金兵扑过来,他刀刃擦着对方胳膊划过,只留下道血口子。旁边的步兵队正看得火大,一脚踹在金兵尸体上,朝韩靖怒吼:“你这软心肠的雏儿!拿着你那破刀,去砍金贼脑袋,不是给他们挠痒痒的!再留活口,咱们都得被这些狼崽子反咬一口!”

韩靖攥着刀把的手沁出汗,太平宫师父教的 “止戈为武” 在战场上碎得七零八落。可真要对着金兵的脖颈下刀,胸口还是堵得慌,只有当一个金兵举刀劈向他时,他才咬牙将刀捅进对方腹部,看着金兵倒下去,脸色当即煞白。

刘锜挥剑劈开一个金兵的头盔,余光扫过战场,来袭的金兵都是步兵,没见铁浮图的行踪,也没听见铁骑战马嘶鸣,当即吼道:“骑兵队跟上熙河军!护送张大人、刘大帅撤退!步兵留下跟我断后!” 他话音刚落,泾原军的骑兵们就拨转马头,马蹄踏得尘土飞扬,朝着张浚撤离的方向追去。

厮杀一直持续到太阳爬上山头,晨光洒在满地尸体上,血渍在黄土里凝成暗褐色。吴玠一手拄着长枪,另一只手握着佩剑,剑刃上崩出的缺口像锯齿一样,脚下的金兵尸体绕了三圈。刘锜则把剑插进土里,撕下战袍衣角包扎小臂的伤口,血渗过布条,染红了他的手背。曲端用长枪拨弄着金兵的尸体,看看有没有活口。

韩靖缩在两具尸体中间,抹了把脸上的血,慌乱的心情,已经分不清那血是自己的还是金兵的,他刚缓过劲,就被步兵统领一脚踢在腿上:“愣着干嘛?搜战场!弓箭、水囊、干粮,能拿的都带上!大帅有令,这塬子不能待了,要拔营!” 韩靖这才慢慢爬起来,往尸体堆里摸去,手指碰到冰冷的甲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刘锜听见统领的吼声,转头看见韩靖惊魂未定的样子,摇了摇头,这孩子有功夫底子,却没见过这般血腥,怕是吓坏了。

吴玠走到刘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别清点伤亡啦,时间紧迫,金兵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追来,赶紧往凤翔撤。”

刘锜深吸一口气,喉咙干得发疼:“渴…… 想喝口水。”

吴玠弯腰从金兵尸体上扯下酒壶,壶身还沾着血,拧开时一股腥气混着淡酒味儿冲出来。他抿了一口,还以为是北国好酒,竟品了品,随即一口呕出,“呸!这哪是酒,是污水掺了马尿!” 却还是把壶递给刘锜,“将就着润润嗓子。”

刘锜凑过去闻了闻,当即把壶里的液体倒在地上,指着空壶笑道:“酒是难喝,壶倒还结实,留着装水。”

“那就没辙了,路上再找东西解渴吧。” 吴玠收起佩剑,“启程!往凤翔走!”

号声吹响在塬上回荡,永兴军和泾原军的士兵们迅速收整营帐,扛起神臂弓,牵着战马,列成两队,浩浩荡荡往西方进发。

果然,他们刚走没多久,娄室就带着撒离喝和活女,领着铁骑冲上黄土台塬。马蹄踏得塬顶尘土飞扬,可到了营地处,只剩满地尸体,宋军的大部队早已没了踪影。

“逃得真快!” 娄室勒住马,马鞭往地上一抽,溅起一片黄土。

撒离喝骑着马绕了一圈,回来时手里拿着个宋军的旗帜,“都统大人,根据地上的痕迹看,宋军应是分两拨走的,骑兵在前,步兵和辎重在后,如若是这样,速度不算快。要不要追?”

“追什么!” 娄室瞪了他一眼,“你没看这战场?他们杀尽了咱们的袭营小队,撤退时还列得齐整,如此从容,沿途肯定有埋伏。我们先占了这塬子,再请四皇子入驻华阳,两处高地在手,便可先探探宋军的动向,要是他们真撤远了,就立刻拿下京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