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星子疏疏落落,像被揉碎的碎银撒在墨色天幕上,临安皇城的宫墙在晨雾里透着冷硬的灰暗。张逵连推带摇,把苗傅从睡梦中拽醒,声音里裹着惊惶,连甲胄上的铜扣都撞得 “哐当” 响:“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苗傅猛地坐起,腰间弯刀竟差点滑出鞘来,眼神凶得能吃人:“大胆!敢扰老子清梦?活腻了不成!” 待看清是亲卫张逵,火气才压下几分,却仍带着不耐烦:“慌什么?天还没亮,能出什么事?”
“秀洲被破,湖州失守,三路勤王军都到了!” 张逵急得直跺脚,额角渗着冷汗,“杭州城现在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什么?” 苗傅像被烫到似的,一骨碌从床榻上跳下来,赤着脚就往帐外冲,“为首的是谁?带了多少人马?”
“帅旗是‘张’字应是张俊,定是他当主将!” 张逵跟在苗傅身后,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北门飘着‘韩’字旗,黑甲骑兵一列列的,必是韩世忠;南门是‘刘’字旗,步兵阵脚摆得整整齐齐,应该是刘光世!也就这三位大帅离杭州近,才能来得这么快!”
“兵马呢?多少人?” 苗傅抓住张逵的胳膊,不觉间已经紧张地发了力。
“每个方向都有数千人,加起来过万了!”
苗傅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快,召集众人往大庆殿议事!”
两人跌跌撞撞往大庆殿跑,沿途禁军见苗傅急成这样,都慌了神。刘正彦、王世修接到消息,也急匆匆赶来,孟太后被宫女搀扶着,鬓发都没理整齐,一步一挪地往大殿走。殿内烛火摇曳,映得众人脸色阴晴不定,苗傅搓着手来回踱,活像热锅上的蚂蚁,连话都说不利索。
还是王世修先稳住心神,走到大殿中央,目光扫过殿内:“苗大人莫慌,眼下可分两步走!”
“什么法子你快说!”苗傅急道。
“其一,派禁军死守各个城门门,再让两千赤心军做好突围准备,既要守住城,也得留条后路;其二,咱们现在掌着政权,劳烦太后拟道诏书,命张俊退兵,用诏书威慑城外三军 —— 他们总不敢抗旨。”
“要是他们不退呢?” 苗傅停下脚步,声音发颤。
“韩世忠的妻子梁红玉还在宫里!” 王世修眼里闪过一丝算计,“用她要挟韩世忠,让他归附咱们,里应外合先破张俊;刘光世本就是墙头草,见势不对定会倒戈,到时候局面就稳了!”
刘正彦也上前一步,语气急切:“王大人说得在理,咱们也没时间犹豫,再拖下去,勤王军就要攻城了!”
苗傅咬了咬牙,看向孟太后:“太后,就劳烦您拟诏吧。” 太后虽然不愿但也点点头,心知现在应该稳住这些人,宫女连忙铺纸磨墨,殿内众人都盯着那张纸,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
可诏书刚写好,殿门突然被掀开,梁红玉掀帘而入,靛色劲装衬得身姿挺拔,鬓边沾着点晨露,却半点不见慌乱:“且慢!”
苗傅转过身,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正要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苗大人、王大人,” 梁红玉走到殿中,微微欠身,语气从容,“小女来临安之前,相公就接了苗大人的书信,本就有意与二位呼应,因此才派我来稳住后宫。如今他围杭州,不过是被张俊催得紧,身不由己。不如让小女去劝劝他,保管让他归附大人。”
“不可!” 王世修上前一步,声音急得发哑,“让她写封信,我派人送去便可,岂能放她出城?”
“让她去!” 苗傅突然开口,打断王世修的话,眼里带着点得意,“若是韩世忠真心归附,放他妻子回去,正好显咱们的诚意!他本就是西北袍泽,哪会真跟咱们作对?”
“大人!” 王世修急得拍大腿,“我们应该用此女牵制韩世忠,如果放她出城……”
“别多说了!” 苗傅挥手打断,“派人送诏书去张俊营中,再送梁氏去韩世忠那里!就这么定了!”
王世修听闻气得转过身,背对着众人,咬牙切齿,连话都不想再说。
城西墙外,勤王军和守城禁军僵在那里,气氛尴尬异常。城楼上的禁军弓拉满,箭尖却偏着方向,没人愿真射向同胞;城下勤王军的刀枪垂着,士兵们交头接耳,都在嘀咕。
突然,西侧清波门开了道缝,一个小兵捧着诏书跑出来,直奔张俊马前,喘着粗气:“大帅,太后…… 太后下旨,命您退兵!”
张俊坐在马上,银盔银甲下露出了一丝黑色战袍,他接过诏书,看都没看就扔给副将杨沂中,声音冷得像冰:“告诉太后,要退,让苗傅先把脑袋送来!”
小兵站在原地没动,挠着头,声音发怯却透着实诚:“大帅,小的在应天府时就跟过您…… 城里的禁军都不愿为苗傅卖命,他的亲信就两千赤心军,您要攻城,易如反掌!”
张俊咧嘴一笑,拍了拍小兵的肩膀:“好小子!回去告诉弟兄们,给我盯紧叛匪,等咱们杀进去,赏钱管够!” 小兵点点头,一溜烟跑回城里。
另一边,梁红玉已经到了韩世忠阵中。韩世忠见妻子平安归来,连忙翻身下马,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怎么出来的?城里情况如何?”
“夫君莫急,” 梁红玉喘匀气息,凑近韩世忠耳边,压低声音,“我佯装劝降才出来的。城里号称两万守军,实则死心跟苗傅的就两千赤心军,陛下被软禁,咱们得想办法入城救驾!”
韩世忠眼睛一亮,沉吟片刻,突然一拍大腿:“有了!咱们将计就计,佯装归附苗傅,趁机带兵入城!”
他翻身上马,把梁红玉也拉上来,朝身后一招手,带着背嵬军往余杭门走。到了城门前,韩世忠勒住马,声音洪亮得震得城砖都响:“背嵬军韩世忠,前来归附制置使苗大人!”
城楼上探出个脑袋,自己观摩了一番,然后吼道:“韩大帅!末将马柔吉,参见大帅!”
“原来是马统领!” 韩世忠哈哈一笑,语气热络,“当年在西北,赤心军的威名,某早就仰慕得紧!今日若能与尔等并肩,真是幸事!”
马柔吉眉头皱了皱,身子往城垛后缩了缩:“大帅,非是末将信不过您,只是没通报太后,不敢放大军入城。不如您和夫人先入宫,跟太后表了心意,等诏书下来,末将再放背嵬军进来?”
梁红玉小声问:“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