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皇城的青砖路上,赵桓被蓝珪半扶半搀着走出宫门,龙袍依然皱巴巴,腰间玉带松了半截,脚步虚浮,神态羸弱。何栗、孙傅跟在身旁,袖子早已被泪水打湿,哽咽着说不出话,只偶尔发出几声压抑的抽泣。
内城的百姓早已列队站在街道两侧,棉衣上沾着霜,手里攥着锄头、篮子,眼神复杂 —— 他们怨过皇帝缩在皇城不问民情,恨过禁军拿弓箭对着自己,可此刻见赵桓要亲自去金营,那点怨怼竟都化作了不舍。人群中,有的在悄悄抹泪,有的把焚香插在头顶,连孩童都被母亲捂住嘴,不敢哭闹。
赵桓望着黑压压的百姓,喉头哽咽,声音发颤:“诸…… 诸位乡亲,朕对不住你们…… 是朕无能,害了大家……” 他每走一步都像灌了铅。百姓闻言,再也忍不住,全都“噗通” 跪倒,哭声此起彼伏,有人喊着 “陛下保重”,有人把铜钱、银簪往他身前递,粗糙的手在寒风里抖个不停。
快到朱雀门时,赵桓忽然驻足,伸手去解龙袍的玉带。何栗见状,慌忙扑上前阻拦,声音都变了调:“陛下!您这是何苦?龙袍乃天子象征,怎能轻易脱下!”
“爱卿,” 赵桓拭去眼角的泪,指尖冰凉,“朕此去金营,怕是…… 再也回不来了。这龙袍就赠与你,劳烦你和孙傅,辅佐太子监国,守住这大宋的根。”
“陛下切莫说丧气话!” 何栗死死按住他解玉带的手,急切道,“臣等定拼尽全力,凑齐金人的要求,定将陛下恭迎回宫!”
孙傅也跟着跪倒,额头抵着地面:“陛下安心前往,臣等即刻督办金银绢帛,绝不让大宋亡在此时!”
赵桓看着两人坚定的眼神,脱到一半的龙袍又被拉好。他整了整衣冠,抬手朝百姓挥了挥,声音虽轻,却带着几分决绝。百姓围上来,哭着把手里的细软塞进他的袖袋,赵桓眼眶一热,泪水再度涌出,竟对着百姓深深鞠了一躬,哽咽道:“多谢…… 多谢诸位乡亲……” 说罢,他挺直了微驼的腰杆,一步踏出朱雀门,晨雾里,那道龙袍身影竟显得格外单薄。
此时,龙德宫内,门窗紧闭,烛火昏黄。张邦昌带着几名侍卫,站在赵佶周围。一年未见,赵佶瘦得脱了形,原本圆润的脸颊凹陷下去,手指枯瘦得像冬日的树枝。面对太宰前来,战巍巍地端起个粗瓷酒碗,往杯里倒了点残酒,轻轻抿了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他也懒得擦。
“太宰大人,近来…… 可好?” 赵佶的声音苍老,沙哑。
“回陛下,臣……” 张邦昌刚开口,就被赵佶抬手打断。
“别叫陛下了,” 赵佶自嘲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老拙如今只是个废人,辅佐新君罢了,担不起‘陛下’二字。”
“是是是,” 张邦昌连忙低头,“臣便称您为‘道君太上皇帝’,您看可好?”
“随你吧。” 赵佶把酒杯放在案上,杯底与案面碰撞,发出 “叮” 的轻响,“不知太宰大人前来所为何事?老拙如今除了这坛浊酒,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张邦昌凑近两步,声音压得极低:“太上皇帝,臣有两件事欲与您商议。这其一呢,是圣上已前往金营,那金人虽说是催缴金银失利,要圣上谢罪,实则是想控制圣上,号令天下,这是要灭我大宋啊!”
赵佶的手指顿了顿,没说话,只是又端起酒碗,却发现酒液全顺着裂缝渗出,碗内已空了。他挑了挑眉,看向张邦昌:“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 张邦昌咽了口唾沫,“春节将至,完颜宗翰大王,邀请您去金营过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