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处,娄室骑在一匹黑马上,铠甲上的鳞片反射着刺眼的光。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耐烦地盯着谷中:“怎么还没南蛮跑出来?老子半晌没活动筋骨了。”
活女勒马立在他身旁,嘴角撇了撇:“早让你去山谷尽头设伏,把他们往这边赶,偏不听。”
“狗才做的勾当,也配吩咐本王?” 娄室怒喝一声,铁枪在手中转了个圈,带起一阵劲风。
“不敢不敢,随口说说罢了。” 活女话音刚落,眼睛突然一亮,“呦,来了!” 说着也提起了手中铁枪。
不远处,一队宋军骑兵已整好队形,正朝着谷口猛冲过来,马蹄踏得尘土飞扬。
然而谷内早已是修罗场,尸骸层层叠叠堆到半人高,暗红的血在石缝间汇成溪流,空气中弥漫的腥气浓得化不开。山坡上,西军步兵与冲下来的金兵绞作一团,刀斧碰撞的脆鸣、临死前的嘶吼、骨骼断裂的闷响混在一处,人人浑身浴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只凭着一股悍勇各自为战,凝成一道铁闸,死死堵住金兵,为谷口的主将争取一线生机。
山坡上两军杀得难分难解,王从道额角青筋暴起,早把生死抛到脑后。他猛地扯掉身上的铠甲,露出满是伤疤的脊背,古铜色的肌肉在血污中虬结如老树根。只见他左手持长剑直刺,右手举朴刀横劈,身影如旋风电掣般在敌丛中穿梭。刀光剑影过处,血花如红雨般泼洒,断手断脚随刀锋飞落。片刻,金兵被他杀得魂飞魄散,竟无一人再敢上前接招。宋军见副将这般勇猛,顿时忘了连日奔袭的疲惫,个个如出山猛虎般嗷嗷直叫,以死相搏,金兵阵脚渐渐松动,竟被逼得步步后退。
一万余步兵顶着头顶呼啸的箭雨,与山坡上的金兵厮杀了足有半个时辰。到最后,西军弟兄只剩千余,个个带伤,却终究将冲下来的金兵斩尽杀绝。悬崖顶端的金兵弓弩手早已射光了箭矢,只能眼睁睁看着下方惨烈的厮杀。王从道拄着染血的朴刀喘息,胸口剧烈起伏,身上十余处伤口仍在渗着鲜血。
“去看看将军…… 突围了没有。” 他对身旁一名左臂中箭的士兵哑声说道。那士兵咬着牙提刀起身,刚要往谷口方向挪动,忽然,山谷尽头传来震天动地的呐喊,一股黑潮般的金兵涌了过来。王从道痴痴地望着那片黑压压的人头,缓缓举起手中的朴刀,刀身在夕阳下映出他决绝的脸,一步一顿地迎了上去。
谷口处,宋军骑兵如决堤的洪水,与守在那里的金兵铁骑狠狠撞在一处,人喊马嘶响彻山谷。娄室骑在黑马上,手中铁枪舞得如风车,枪影层层叠叠,围上去的宋军骑兵虽奋勇冲杀,却始终近不了他的身。这金人主将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并不急于取人性命,只是一味招架,仿佛在玩耍落入网中的猎物。另一侧的种师中可不含糊,长剑所指之处,无不披靡 —— 金兵虽身披铁甲,他的剑尖却总能精准地刺向双眼、咽喉、腋下等防御薄弱之处,数十名金兵已惨叫着被他斩落马下,尸身在马前堆成了小丘。
可终究不是人人都有种师中这般身手。西军骑兵一批批冲出山谷,却如飞蛾扑火般撞进金兵铁骑阵中,转眼便被吞没,根本无法撕开突围的口子。就在宋军死伤惨重、即将溃散之际,种师中猛地一声怒吼,长剑荡开三柄敌枪,朝身后的弟兄们喊道:“跟我杀出去!”
活女在旁看得直摇头,嘴角撇出一丝不屑:“连个老头都拦不住。” 说罢双腿一夹马腹,提着铁枪便冲向种师中。
“拦住他!” 宋军骑兵齐声呐喊,四骑立刻调转马头,挺枪迎击。活女却不慌不忙,从腰间摸出两颗黑沉沉的铁球,手腕轻轻一扬,“唰唰” 两声,铁球破空,正中前面两骑的马首。那两匹战马痛嘶一声,轰然栽倒在地,马上的宋兵猝不及防,被狠狠甩飞出去,撞在山石上没了声息。其余两骑正惊愕间,活女已策马冲到近前,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两匹战马竟齐刷刷前蹄跪倒,将宋兵甩落马背。他随即举起铁枪,人马合一,纵身一跃,铁枪带着凌厉的劲风,如黑蛇出洞,瞬间洞穿了种师中的腰腹。
“将军!” 张思政目眦欲裂,提枪便要冲过去,却被种师中抬手死死拦住。
老将军闷哼一声,身子猛地向前一挺,竟将躯体从铁枪上拔脱出来,鲜血泉涌。他随即翻身下马,使出一股向前的冲劲,如一头受伤的雄狮般向前猛撞,竟将身前的金兵铁骑连人带马撞翻在地。活女看得呆了,抬手扶住额头,喃喃叹道:“这老头,竟还没死?” 说罢将手中的铁枪高高举起,猛地向前掷。
“噗嗤” 一声闷响,铁枪如长蛇般精准地穿进种师中的后心,枪尖从胸口透了出来,带着暗红的血沫。
张思政的眼泪瞬间奔涌,双目赤红,正要冲向没了兵器的活女,却见种师中拖着被铁枪穿透的身体,脚下猛地发力,再次朝着前方的金兵铁骑冲了过去。马上的金兵见状,纷纷挺枪刺来,两杆长枪分别捅入老将军的双肩。可他脚步丝毫未停,凭着一股撼天动地的悍勇,气力好似山崩海呼,竟将一列金兵铁骑撞得人仰马翻。那些金兵身披重甲,倒地后一时半会儿爬不起来,正好打开了铁阵的缺口。
张思政这才明白将军的用意,心头一酸,连忙拍马冲过去,伸手要拉种师中。可刚到近前,种师中却抬手拍了拍他的马背,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今日我死,汝回京,报朝廷!” 说罢,他的身子一歪,重重倒在了血泊之中,手中的长剑 “哐当” 落地,再也没有动弹。
张思政的战马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远去,他忍不住回望,只见活女缓缓走到老将军的尸身前,伸手拔下了那杆染血的铁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