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夜风带起碎雪，刀子似的刮在脸上。黄河水面水流虽缓，却寒彻骨髓，连接黄河两岸的浮桥绳索上凝结成一层白花花的冰壳。宋军排成排小心翼翼的在浮桥上攀索，年久失修的木板在脚下 “吱呀” 作响，晃动得如同惊涛中的芦苇荡。韩世忠麾下将士一个个敛声屏气，手抓着冰冷的绳索，脚掌紧紧抠住木板缝隙，如壁虎般悄悄挪过。
抵达对岸，韩世忠打了个手势，五千将士当即立定，寒气顺着甲胄缝隙往里钻，却无一人敢稍动。离岸边不足五里处，金兵大营的灯火稀稀拉拉，如同荒坟野冢的鬼火，远远望去，营帐数量仿佛连万人规模都不及，哪里有半分十万大军的气象？他目光扫过黄河沿岸，见一座哨塔孤零零戳在那里，塔顶空空荡荡，连个哨兵的影子都无；岸边竖着一排战鼓，鼓面上似有活物在蠕动，细看之下，竟是一只只倒吊着的山羊，四蹄被冻得僵硬，只剩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呜咽。
韩世忠怒目凝视，心里愤恨，那梁方平领着三万宋军，竟被几只山羊、几面空鼓吓得丢盔弃甲，把一座重城弃而不顾，真是可叹又可恨。正思忖间，哨塔后闪出个黑影，正是先前派来的探子，猫着腰奔过来，压低声音道：“将军，可算等着您了！”说罢吹了个口哨，另外两名密探押着一个人也跟了出来。
“说要紧的。” 韩世忠声音压得极低，目光仍警惕地扫视着金营方向。
“属下擒了个舌头，审出金兵约有两万，主将名叫斡离不。另外他们出兵时，另有一路金兵也是两万，正往太原去。这斡离不的队伍，估摸着天明正午便要过桥。” 探子语速极快，哈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雾团。
“周遭可有藏身处？”
“岸边开阔得像块棋盘，藏不住人。往金营方向一里地，西边有片松林，林密草深；东边有座小山，虽不高，却陡得很，山顶能望到浮桥。”
韩世忠点头，沉声道：“你等速回东京，告知王禀元帅，让他星夜派兵驰援太原，迟则危矣！”
“是！” 探子刚要转身，又猛地凑近，声音压得更低，“将军，燕京守将郭药师降金了！那边的人，一个字都信不得！”
韩世忠心头一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怪不得东路军已抵黄河，燕京就这么丢了，于是对探子说道：“你们兵分两路，一人回东京通知王禀，另外两人快马追上宗泽元帅，把这事告诉他，切记，马不停蹄！”
探子们抱拳应诺，翻身上了黑马，马蹄裹着破布，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韩世忠望向东边那座小土山，对身旁副将道：“弓弩手带足箭矢，去山顶埋伏，见我红旗升起，便往金兵阵中射箭，不必惜箭！”
“得令！” 副将沉声应道，领着数百弓弩手，像一群豺狼般摸向山坡。
“成闵！” 韩世忠扬声喝道。
黑暗中应声走出一条壮汉，身高八尺有余，手中横握一柄五尺长刀，眼下一道三寸刀疤更添几分凶悍。正是韩世忠麾下第一猛将。“末将在！”
“你带一百敢死队，卸了盔甲，黑衣朴刀去搅他娘的金营，动静越大越好，天亮前撤回山坡！”
“领命！” 成闵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随即打了个手势，一百名精壮步兵当即卸下笨重甲胄，露出黝黑结实的臂膀，换上黑衣，握紧朴刀，悄咪咪地朝金营摸去，身影很快融入沉沉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