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惇被他这毫无敬意的“训斥”逗得哈哈一笑,牵动了伤口,龇牙咧嘴地抽气,却还是笑道:“臭小子,没大没小!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话虽如此,那语气中的亲昵,却全然是兄长对自家弟弟的纵容。
探望完夏侯惇,周晏又转去夏侯渊处。夏侯渊伤势稍轻,已能下地活动,见到周晏,更是直接揽住他肩膀,啧啧称奇地追问官渡之战的细节,特别是那“周”字旗升起时袁军的反应,听得眉飞色舞,仿佛自己也亲临战场一般。
最后,周晏来到了张飞养伤的别院。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中气十足的嚷嚷声:“俺没事!这点小伤算个鸟!让俺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周晏摇头失笑,推门而入。只见张飞袒露着上身,胸腹间缠着绷带,正试图下床,被两个亲兵死死拦住,急得满头大汗。
“翼德!”周晏板起脸,声音不大,却自带威严。
张飞一见是他,气势顿时矮了半截,讪讪地坐回床上,嘴里还嘟囔:“周小子……不是,都督,你来得正好,快跟他们说说,俺真没事了!”
周晏不理他,走上前,毫不客气地伸手按向他伤口边缘。张飞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肌肉紧绷,却咬牙硬撑着没叫出声。
“这叫没事?”周晏瞪他一眼,语气执拗,“当初要不是我盯着医官用药,把你从阎王殿硬拉回来,你现在还能在这儿嚷嚷?给我老实躺着!伤不好利索,一步也别想踏出这个门!”他边说边亲自检查绷带,又接过侍从手中的药碗,试了试温度,递到张飞面前,“喝药!”
张飞看着周晏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和他亲自试药递过来的动作,这莽撞汉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戳中了。他接过药碗,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抹了把嘴,瓮声瓮气道:“俺……俺听你的就是了。”那神情,竟有几分委屈,又带着难以言喻的信服。
周晏这才脸色稍霁,细细嘱咐了亲兵和医官一番。临出门前,他脚步微顿,似不经意地道:“对了翼德,玄德公已有下落,如今在荆州刘景升处安身,你可安心了。”说罢,不待张飞反应,便转身离去。
张飞愣在榻上,满腔欣喜尚未漾开,便被冰冷的现实扼住。大哥有了归宿,他恨不能立刻飞去。可脚下似有千钧重——周晏的救命之恩、曹操的赏识厚待,如同无形枷锁,将他牢牢钉在此地。忠义难两全,这认知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来回切割,痛楚却无处宣泄。他猛地一拳砸在床沿,低吼道:“出去!都出去!”
亲兵们面面相觑,默默退下。
昏暗房间里,张飞颓然靠倒,巨大的手掌覆盖住脸庞。一边是誓同生死的手足,一边是恩重如山的羁绊。这抉择,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厮杀都更煎熬。
夜色渐深,许都城中万家灯火。周府之内,温暖祥和,新的生命与旧的羁绊,都在这里找到了安顿。尚书台的新政,也已悄然运转,推动着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向着未知却充满希望的未来,稳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