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晏立刻放下手中正在翻阅的医书,亲自端起旁边温着的清水,用棉布蘸着,小心翼翼地湿润着张飞干裂的嘴唇。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与平日里那个在战场上挥斥方遒、奇谋百出的都督判若两人。额前碎发垂下,他也顾不上整理,眼神里满是忧虑和疲惫,眼眶下是深深的青黑。有时需要挪动张飞沉重的身躯时,便由力大无穷的典韦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进行协助,动作竟也出奇地轻柔,与战场上那个狂暴的猛将判若两人。典韦看着张飞惨状,虎目含泪,对吕布的恨意又深几分。
“翼德将军,撑住,你会没事的。”周晏低声说着,像是在安慰张飞,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接过医官递来的、冒着热气的汤药,试了试温度,然后示意典韦帮忙,极其小心地扶起张飞的上半身,避免触动伤口,自己则一勺一勺,极其耐心地将苦涩的药汁喂进去。有些药汁顺着张飞的嘴角流出,混着血丝,周晏便立刻用干净的布巾擦拭干净,没有丝毫嫌弃。
“都督……俺……俺没用……”张飞偶尔清醒片刻,看到守在床边、憔悴不堪的周晏和一旁关切看着他的典韦,这个铁打的汉子,虎目之中涌上浑浊的泪水,声音嘶哑微弱,“拖累……拖累都督了……”
“别说话,保存体力。”周晏按住他想动弹的手,语气坚定,“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你为我军浴血奋战,何来拖累一说?你若有事,我才真是愧对三军,愧对玄德公。”
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精心守护,张飞的伤势终于出现了一丝转机,高烧渐退,虽然依旧极度虚弱,但性命总算暂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日,他悠悠醒转,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看到守在床边、眼眶深陷、布满血丝的周晏,以及旁边如铁塔般肃立、面露关切的典韦,这个糙汉子,鼻头一酸,泪水再次滚落。
“都……都督……恶来……”张飞声音沙哑,带着哽咽,“俺老张……这条命……是……是你们捡回来的……” 他想挣扎起身,却被周晏轻轻按住。
周晏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疲惫笑容,拍了拍张飞那未受伤的宽阔肩膀:“翼德说的哪里话!你能挺过来,是你自己命硬!活着就好!”
他拿起旁边温着的稀粥,舀起一勺,仔细吹凉,递到张飞嘴边:“来,先吃点东西,把身子养好。这天下,还有很多硬仗要打,少不了你张翼德在我身边。”
看着周晏那真诚无比、毫无作伪的眼神,感受着那细致入微、远超寻常的照料,张飞这个刀架在脖子上都不眨眼的汉子,只觉得一股热流涌遍全身,心中积郁的挫败感和愧疚感,仿佛被这春风化雨般的关怀渐渐融化。他张开嘴,费力地咽下那口温热的粥,重重点头,泪水却止不住地滚落,混入粥中。他哽着嗓子,用尽力气发誓般低吼道:“都督!俺……俺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但有差遣,万死不辞!”(刘备:小丑竟是我?)
又休养了数日,待张飞伤势稍微稳定,能够勉强经受旅途颠簸后,周晏亲自安排了一支最精锐、最稳妥的小队,配备最好的医官和充足的药品,将张飞小心翼翼地送往许都后方继续调养。送别之时,张飞虽不能言,却紧紧握着周晏的手,久久不愿放开,环眼之中,尽是感激与誓死效忠之意。典韦亦在一旁默默抱拳,目送车队离去。
处理完张飞的事情,周晏脸上的疲惫更深,但眼神却重新变得锐利起来。他站在营帐外,望着北方阴沉的天际,那里是黄河,是曹操与袁绍对峙的方向。
“孟德那边……压力一定很大吧。”他低声自语。
片刻后,他召来了虎豹骑统领曹纯。
“子和将军,”周晏神色肃然,“北方局势紧张,袁绍大军压境。主公需要精锐骑兵的支持。你即刻率领虎豹骑全员,北上驰援主公。”
曹纯闻言,精神一振,抱拳道:“末将领命!定不负都督与主公厚望!”
周晏走近几步,压低声音,特意交代:“记住,虎豹骑的优势在于速度和冲击力。面对袁绍可能拥有的兵力优势,切忌陷入正面绞杀。要发挥机动性,袭扰其粮道,打击其侧翼,寻找小股敌人予以歼灭。就像狼群猎食,不断撕咬,使其疲于奔命,不敢全力施压。具体的战术,你和奉孝先生、公达先生商议,见机行事。”
曹纯眼中闪过领悟的光芒,重重点头:“都督放心,子和明白!定让那河北骑兵,见识下我虎豹营的厉害!”
送走曹纯和五千精锐的虎豹骑,大营似乎空旷了不少。周晏沉默地走回大帐,贾诩如同影子般,不知何时已立在帐中。
周晏看着贾诩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疲惫与决然的复杂笑容,轻声道:“文和先生,时机……已经到了。你去安排吧。这边,交给我了。”
贾诩微微躬身,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与冰冷的寒光。
“诩,明白。”他低声应道,随即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帐,融入外面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