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台,陶恭祖(陶谦)再次遣使来求,言辞恳切,许诺若我等在兖州起事,牵制曹操,事成之后,愿以巨资酬谢,并表我为兖州牧。”张邈语气犹豫,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孟德(曹操)此番为报私仇,兴不义之师,耗尽兖州民力,确实令人心寒。只是……”
陈宫面色沉毅,眼神中带着对曹操行事手段的深深失望,他沉声道:“孟卓兄,曹操虽有能力,然其性多疑,刻薄寡恩。昔日吕伯奢之事,宫至今思之,犹觉心寒。今为其父仇,便欲屠戮徐州,岂是仁主所为?兖州士民,苦其征调久矣。此时若应陶谦之请,联同吕布吕奉先(历史上此时吕布正投奔张邈),共谋兖州,并非没有胜算。既可解徐州之围,亦可还兖州士民一个安宁。”
张邈仍在权衡:“吕布勇则勇矣,然其反复无常,岂是易于相处之辈?况且文若(荀彧)、仲德(程昱)坐镇鄄城,非易与之辈。若事不成,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陈宫劝道:“荀文若长于内政,程仲德虽严,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曹操主力尽在徐州,兖州内部空虚,且青州兵初附,其心未稳,此乃天赐良机!吕布虽骄,正可借其勇力破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孟卓兄!”
张邈被陈宫说动,又看着那诱人的条件,最终咬了咬牙:“好!便依公台!速速联络吕布,同时秘密集结部曲,联络各郡对曹操不满之士,约定时机,共举大事!”
一场针对曹操后方的巨大风暴,开始在兖州上空悄然凝聚。而这一切,通过程昱布下的隐秘眼线,正化作一封封加密的急报,星夜传往徐州前线曹操大营。
曹操接到鄄城密报时,正在与周晏推演如何应对可能来自袁术的骚扰。看完竹简上程昱以隐语写就的警示,曹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甚至超过了面对郯城坚壁时的焦躁。
他将竹简递给周晏,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愤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子宁,果不出你所料!张邈、陈宫……还有吕布!他们当真要反!”
周晏接过密报,快速浏览,心中也是凛然。历史的大势果然难以轻易扭转,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抬起头,看到曹操眼中那交织着被背叛的痛楚、局势突变的惊慌以及滔天杀意的复杂神色,知道此刻曹操的心神再次受到了巨大冲击。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说道:“将军,此刻切勿自乱阵脚。兖州乃根本,绝不可失。文若先生与仲德先生既已预警,必有应对。当务之急,是立即结束徐州战事,回师平定内乱!”
曹操猛地站起身,在帐内急速踱步,胸口剧烈起伏:“回师?难道就此放过陶谦老贼?我父仇未报!岂能甘心!”
周晏知道,必须给曹操一个足够说服力的理由,一个既能保住根本,又不完全违背其复仇执念的台阶。他迅速思考着,缓缓开口:
“将军,仇,自然要报。然形势有变,策略亦当调整。今张邈、陈宫勾结吕布作乱,若兖州有失,我军便是无根之萍,不单父仇难报,恐有倾覆之危。此轻重缓急,不可不察。”
他走到地图前,指向兖州:“回师平乱,并非放弃徐州。我可对外宣称因粮草不济,或袁术异动,暂且退兵。如此,既可保全实力回援,亦不至于让陶谦察觉我军后方生变而肆无忌惮地追击。待我军平定兖州内乱,根基稳固,兵精粮足之时,再图徐州,不过翻手之间。届时,陶谦经历此劫,防备必懈,或可一击成功。正所谓‘韬光养晦,以俟天时’。”
他看着曹操,语气诚恳:“将军,忍一时之愤,可图万世之基。老太爷在天之灵,亦必望将军以基业为重,而非因小失大。”
曹操停下脚步,死死盯着地图上的兖州,又看了看近在咫尺却坚不可摧的郯城,脸上肌肉抽搐,内心显然经历着激烈的挣扎。周晏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他从复仇的狂热中逐渐清醒。权衡利弊,根基确实重于一切。
良久,曹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沙哑而疲惫:
“传令……明日开始,逐步撤围,做出粮草不济,欲退兵之态……子孝负责断后,防止陶谦出城追击。元让、妙才、文则所部,随我……秘密急速回师兖州!”
他猛地回头,看向郯城的方向,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一字一顿地说道:
“陶谦老贼……暂且留你项上人头!待我平定内乱,必再来取!”
说完,他仿佛虚脱般坐回席位,对周晏挥了挥手,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倚重:“子宁,随我同行。兖州之事,还需你多多参详。”
周晏默默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