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再次来到韩家。这次他带去了两条用草绳穿起来的小泥鳅。韩林儿看到是他,脸上立刻浮现出欣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连忙将他让进屋。
韩老爹的气色比前些天好了些,见到陈远也很热情。陈远说明来意,描述了“土炕”的大致原理。
韩老爹捻着稀拉的胡须,沉吟半晌,道:“田娃,你这想法……老汉我走镖时,好像在北方见过类似的,他们叫‘暖榻’。关键是要让烟在里面拐着弯走,走得慢,才能把热气留下来,最后烟囱要立得高些,抽风才顺,不然满屋子都是烟。”
韩老爹的话给了陈远极大的信心和关键的提示——烟道要迂回,烟囱要高。
带着这个信息,陈远回到破庙,说服了将信将疑的伙伴们。接下来的几天,几个少年在放牛、照料那小块菜地之余,全部投入到了这项“伟大”的工程中。
和泥、脱土坯、晾晒。陈远根据韩老爹的提示,设计了一个简单的回形烟道。在破庙背风的角落,他们用晒干的土坯小心翼翼地垒砌起一个长方形的中空台子,留出烧火口和烟道出口。最后,用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破瓦管,架在烟道出口,伸出庙墙,算是简易烟囱。
整个过程磕磕绊绊,土坯台子砌得歪歪扭扭,但总算是完成了。
完工那天晚上,天色已黑,寒风呼啸。几个少年围在刚刚落成的土炕前,心情忐忑。
陈远将干燥的芦苇和少量捡来的柴火塞进灶口,用火石点燃。火苗蹿起,映照着几张紧张又期待的脸。
浓烟最初在灶口盘旋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情愿进入那黑暗的烟道。几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很快,随着火焰稳定燃烧,一股明显的吸力产生,浓烟乖乖地钻进了炕洞,只有极少量从灶口缝隙溢出。
他们紧张地盯着那简陋的瓦罐烟囱口,看到一股灰白色的烟顺利地被抽了出去,消散在夜空中。
“成了!烟出去了!”汤和第一个跳起来欢呼。
朱重八和徐达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火烧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陈远用手小心地摸了摸土炕的表面。一股温暖、干燥的热力透过土坯传递上来,驱散了手掌的冰凉。
“可以了!试试看!”陈远激动地说。
几人迫不及待地爬上土炕。当身体接触到那温暖而坚实的平面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和幸福感瞬间包裹了他们。冰冷的脚底板感受到了暖意,蜷缩了一整天的身体终于可以舒展开来。这对于长期在寒冷中挣扎的他们来说,简直是天堂般的享受。
“暖和……真他娘的暖和!”朱重八躺在炕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了近乎陶醉的表情。这是他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源自身体深处的放松和安宁。
汤和和徐达也在炕上滚来滚去,嘴里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陈远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个歪歪扭扭的土炕,或许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完成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创造”。它不仅仅带来了温暖,更带来了希望——只要肯动脑子,肯动手,即使在最恶劣的环境下,人也能找到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一点的办法。
“田娃”朱重八忽然睁开眼,在温暖的黑暗中看向陈远的方向,声音异常郑重,“以后,俺们都听你的。”
这句话,不再是伙伴间的玩笑,而是带着某种承诺的分量。
陈远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感受着身下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他知道,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他不仅温暖了伙伴们的身体,更在他们的心中,点燃了一簇名为“信任”和“希望”的火焰。
而此刻,在村子的另一头,韩林儿借着微弱的月光,正小心地缝补着一件破旧的单衣,那是她偷偷从陈远换下来准备丢弃的破烂衣服里找出来的。她的手指冻得通红,动作却格外仔细,脸上带着一丝恬静而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