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州城如同一只受惊的刺猬,在苍茫的北地秋色中蜷缩起来。城墙上的守军紧张地眺望着北方地平线,仿佛下一刻就会有突厥的狼旗如乌云般席卷而来。城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商铺大多关门歇业,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传令兵骑着快马疾驰而过,踏碎一地的死寂。
林薇一行人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十里处一个废弃的烽燧暂时落脚。这里地势较高,可以观察周边动静,又相对隐蔽。
“殿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虺文忠问道。直接闯进城去表明身份,无异于自投罗网,代州守军恐怕会第一时间将他们这些“钦犯”拿下。
林薇站在烽燧破败的窗口,望着远处代州城模糊的轮廓,目光沉静。她知道,最关键的一步来了——如何将她“愿戴罪戍边”的意愿,安全且有效地传递到武则天面前。
“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渠道,和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林薇转过身,看向李元芳和虺文忠,“元芳,虺大哥,你们认为,如今代州城内,谁最有可能既忠于朝廷,又能在陛或理解?”
李元芳沉吟道:“代州刺史崔献甫,曾在崇州共事,此人虽有些官僚习气,但大节不亏,且对殿下在崇州、朔州的作为应是知晓的。只是……他是否敢冒着包庇钦犯的风险……”
虺文忠补充道:“除了崔献甫,代州都督府长史张虔勖,是狄仁杰狄阁老的旧部,为人刚正,在军中颇有威望。若由他转呈,或可直达天听,且更具分量。”
狄仁杰的旧部!林薇眼睛一亮,这无疑是一个更佳的选择!张虔勖身为边军高级将领,他的奏报在军事优先的当下,必然会被高度重视。而且有狄仁杰这层关系在,他即便不帮忙,至少不会立刻落井下石。
“好!就找张虔勖!”林薇当机立断,“但我们不能直接露面。需要一封陈情恳切、有理有据的奏疏,以及……一个能确保奏疏安全送达张虔勖手中,并且让他愿意代为转呈的‘信物’。”
她看向李元芳:“元芳,你的笔迹陛下和狄公都认得,这奏疏,由你来执笔最为合适。”
李元芳重重点头:“臣明白!”
“至于信物……”林薇略一思索,从怀中取出一个贴身收藏的、小巧的锦囊。打开锦囊,里面并非什么珍宝,而是一块色泽温润、刻有简单云纹的玉佩。“这是当初在崇州,狄公私下赠予我,说是危急时刻或可凭此物寻求帮助。我一直未曾动用,如今,或许正是时候。”
将狄仁杰的信物交给他的旧部,这层关系足以让张虔勖慎重对待。
计议已定,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李元芳找了一块相对平整的木板,以刀代笔,蘸着临时磨制的炭墨,开始凝神书写。他文采并非斐然,但胜在情真意切,条理清晰。
奏疏的开篇,他并未为自己辩解,而是直指当前危局:
“臣,前安定郡王薇月,冒死顿首,泣血上奏:
惊闻突厥默啜,背信弃义,悍然兴兵,云州陷落,北疆震动,代州危殆,百姓流离,臣闻之五内俱焚,痛彻心扉!”
接着,他笔锋一转,谈及自身:
“臣本微末,蒙陛下不弃,忝居王爵,恩重如山。然臣出身有瑕,行事或有不当,致招物议,获罪于天,惶惶如丧家之犬,此皆臣之过也,不敢有怨。”
然后,是关键的表态:
“然,今国难当头,胡虏肆虐,山河破碎,黎民倒悬!臣虽戴罪之身,亦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分君之忧!个人之荣辱生死,在家国存亡面前,轻于鸿毛!”
“臣不才,于朔州曾亲历战阵,略通守城之法,亦愿效仿古之戴罪立功者,以残躯报效国家!臣恳请陛下,念臣一片赤诚,准臣所请——”
李元芳的笔在这里顿住,看向林薇。
林薇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臣愿卸王爵虚名,以白身赴代州协防,听候张虔勖长史调遣,甘为马前卒,誓与代州共存亡!但有一息尚存,绝不让胡马踏破此城!若得侥幸,击退胡虏,臣愿领擅权之罪;若不幸城破,臣亦当马革裹尸,以死明志,绝无二心!”
这番话,姿态放得极低,卸去王爵,以白身协防,将自身生死与城池绑定,可谓孤注一掷,诚意十足。
李元芳依言写下,最后落款:“戴罪之人薇月,泣血叩首,谨奏。”
奏疏写完,墨迹未干。李元芳又另外写了一封短信,是给张虔勖的,言辞恳切,说明缘由,并附上狄仁杰的信物玉佩,请求他务必设法将奏疏转呈御前。
接下来,是如何安全地将奏疏和信物送入戒备森严的代州城,并交到张虔勖手中。
“此事,需找一个生面孔,且机敏可靠之人。”虺文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