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赌。尤其是在面对武则天时,她输不起。
既然不能隐瞒,那就要好好思考,如何将这个“胎记”信息,巧妙地融入到报告中,使其不仅不会暴露自己,反而能成为取信于武则天、甚至为自己加分的关键!
她重新坐回书案前,目光变得坚定而锐利。笔尖再次落下,但这一次,她写的不再是简单的调查报告,而是一份经过精心设计的“答卷”。
她在报告中,以客观、严谨的笔调,详细罗列了所有调查到的证据链,包括萧淑妃怀孕、女婴出生、被江平送出宫、寄养林家等。在描述女婴特征时,她特意加了一段:
“……据关键证人江平(原淑景殿听差宦官)回忆,彼时女婴尚在襁褓,除眉眼依稀可见淑妃影子外,因其年幼,体貌特征并不明显。然,江平提及一事,或可为日后查证提供线索:其称,当年玉钏将女婴交予他时,曾含泪言道,‘此女肩胛有凰影,乃天家印记,望苍天庇佑’。然,此说仅为江平一面之词,且时隔久远,其记忆未必准确,亦无法验证真伪。奴婢以为,此细节或为宫人臆测附会,不足为凭,仅为记录在案,以备参考。”
她将胎记的来源,推给了已经“被灭口”的玉钏,以及记忆可能模糊的江平。并且明确点出,这只是“一面之词”、“记忆未必准确”、“或为臆测附会”、“不足为凭”。这样既将信息呈现了出来,满足了武则天可能的期待或试探,又极大地削弱了其真实性和可靠性,为自己留下了充分的转圜余地。
紧接着,她笔锋一转,写下了报告的结论:
“综上所述,奴婢经多方查证,可确认二十四年前,萧淑妃于获罪被囚后,确曾产下一女婴。该女婴经宫女玉钏、宦官江平之手,秘密送出宫禁,寄养于洛阳城南永宁坊林姓匠人家中。然,据奴婢后续查访,天授二年,洛阳时疫横行,该林姓匠人一家三口,皆不幸染疫身亡,尸骨由官府统一收殓,焚化后葬于城西乱葬岗。故,该流落民间之皇室血脉,实已夭折,未能存世。”
“夭折”,这是她为自己,也为那个真正的“先帝遗孤”,划上的句号。
写完之后,林薇又反复检查了数遍,确认整份报告逻辑清晰,证据链看似完整,既展现了她的调查能力,又给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结局,同时以谨慎的态度,处理了那个敏感的“胎记”信息。
她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无论这个决定是否正确,这已经是她在当前形势下,所能做出的最优选择。
她将报告仔细誊抄一遍,用明黄绫子包好,连同那枚“察”字令(凤佩她留了下来,此物意义特殊,或许日后另有他用),放入一个普通的木匣中。接下来,就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份决定命运的答卷,呈送上去。
然而,就在她准备唤人将木匣送走时,心中却莫名地闪过一丝不安。她总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忽略了什么。那个胎记……真的能如此轻易地蒙混过关吗?武则天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会不会看穿她这份报告中精心设计的“坦诚”与“谨慎”?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秋的凉风带着落叶的气息涌入,让她精神一振。望着皇城方向那一片璀璨的灯火,林薇的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
我身上的胎记,曾经可能代表着无上的荣光,如今却成了悬顶之剑。今日我以此剑为笔,书写了一份关乎生死的答卷。女皇陛下,您会如何批阅呢?
是认可我的“能力”与“忠诚”,从此将我视为可用的利刃?还是看穿我的“隐瞒”,降下雷霆之怒?
答案,很快就要揭晓了。而在此之前,她只能等待,在这充满未知与危险的迷局中,继续如履薄冰地前行。胎记的秘密已被她半遮半掩地抛出,剩下的,就看那位九五之尊,究竟意欲何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