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那间属于她的小木屋,关上门,外界的喧嚣与焦虑仿佛被瞬间隔绝。莉娅背靠着粗糙的木门,轻轻吁出一口气,一直强撑的镇定才稍稍松懈,眉宇间染上一抹疲惫。连续动用神识对尚未完全恢复的她来说,负担不小。
但此刻不是休息的时候。
她快步走向屋角那个被她充作临时实验室的区域。午后的阳光奋力穿过糊着粗麻纸的窗户,在布满细微灰尘的空气中切割出几道朦胧的光柱,静静投射在打扫干净的地面上,映照出浮尘慢舞的轨迹。墙角堆着半袋干燥的草木灰,旁边是码放整齐的柴火。木桌——原本是玛莎大婶用来揉面的案板——此刻上面摆放着洗刷一新的腌菜陶罐、一个小巧的石磨,以及几个晶莹剔透、在光线下折射出瑰丽色彩的琉璃小瓶。这些是从阿尔弗牧师那里借来的珍贵器皿,此刻成了承载生死谜题的容器。
空气中,原本弥漫的草药清苦气息,被一股新添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侵扰。这气味来自木桌中央那两个并排摆放的琉璃小瓶,它们静静地立在那里,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存在感。
莉娅的目光落在它们之上,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仿佛猎鹰锁定了猎物。她轻轻拿起两个小瓶,放在从窗户透入的最亮的一束光线下。
左边的瓶子里,盛装着幽蓝色的毒液。它不像液体,更像是一块被强行塞入瓶中的、凝固的午夜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粘稠与胶质感。对着光轻轻摇晃,它流动得极其缓慢,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幽蓝光点在沉浮,偶尔,瓶壁会反射出如同淬毒匕首刃口般的冷冽寒光。几缕极细的、暗红色的血丝在其中悬浮、缠绕,如同被封印在蓝色琥珀中的不详纹路,为这幽蓝更添几分邪异与生命感。这是她昨夜返回途中,不惜冒险,用银质小刀小心翼翼从毒蝎狮尾尖毒囊中收集而来的原始毒液。
右边的瓶子则装着少许暗红色的血液,颜色比健康血液深沉许多,宛如陈年的葡萄酒。但在阳光下仔细看去,血液表面竟然浮动着一层淡淡的、如同极光般的紫晕,美丽,却带着死亡的气息。这是她刚才在祠堂,用一根经过火焰灼烧消毒的干净禽类羽毛管,从亚瑟伤口边缘缓缓抽取的、已被毒素侵蚀的血液样本。
“开始吧。”莉娅对自己说,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她首先拿起毒液瓶,没有贸然打开瓶塞。前世三千年的经验告诉她,面对未知的奇毒,任何鲁莽都可能万劫不复。她只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轻轻搭在冰凉的琉璃瓶壁上。然后,她调动起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蕴含混沌珠本源生机的能量,使其如同最谨慎的斥候,悄然透过瓶壁,向内渗透、感知。
“嗡——”
几乎是在能量接触毒液的瞬间!一股狂暴、混乱、充满毁灭与吞噬意志的能量反馈,如同潜伏的毒蛇猛然窜起,沿着那丝能量逆袭而来!
莉娅闷哼一声,闪电般切断了能量连接,但指尖已然传来清晰无比的刺痛与麻痹感,仿佛被无数看不见的冰冷细针狠狠扎入,紧随其后的,是一种阴寒彻骨却又带着诡异灼热的腐蚀感,顺着指尖的经脉向上蔓延了寸许才缓缓停止。
“好霸道的毒!”她心下骇然,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那里残留的异样感久久不散。这毒素的复杂与凶猛,远超寻常魔兽范畴。麻痹血肉、腐蚀生机、污秽能量……三种特性并非简单叠加,而是如同扭曲的藤蔓般死死缠绕在一起,彼此滋养,形成了一种恶性的、不断自我强化的循环。这绝不像自然演化能产生的毒素,倒更像是……某种人为精心调制的炼金剧毒,或是长期侵染了极其诡异邪恶的环境而产生的异变之物。
她不敢再直接用能量试探。转而采用更基础、更“物理”的方法。取来一个敞口的陶碗,倒入半碗清澈的井水。然后,她从随身布包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一小撮晒干的、名为“辨毒蒿”的草药——这是她这些日子在黑森林里摸索出的、对这个世界上多种基础毒素有颜色反应的本土植物。她将辨毒蒿在掌心碾碎,墨绿色的粉末撒入清水中,用一根干净的木筷缓缓搅拌。很快,清水变成了淡淡的、透着生机的黄绿色。
莉娅用木筷的尖端,蘸取了微不可察的一小滴幽蓝毒液——真的只是一小滴,如同清晨最小的露珠。她小心翼翼地将这滴“蓝色噩梦”滴入黄绿色的液体中。
“滋啦——噗!”
仿佛冷水滴入了滚烫的油锅,又像是强酸泼在了金属上!碗中的黄绿色液体瞬间剧烈沸腾、翻滚起来,发出细微而令人不安的声响。色彩开始急速而诡异地变幻:先是以滴入点为中心,晕染开一片妖异的、不断扩散的浅紫色,紧接着,这浅紫尚未完全占据碗底,就又快速沉淀、转化为一种污浊不堪的、如同沼泽淤泥般的深褐色,最后,在翻滚的泡沫中,碗底竟析出了些许闪烁不定、如同微小蓝宝石碎屑般的幽蓝结晶! 同时,一股混合了焦糊、腥甜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金属锈蚀般的怪异气味弥漫开来,刺鼻欲呕。
“三种毒素,彼此纠缠共生,牵一发而动全身……”莉娅喃喃自语,眼神凝重如冰。阿尔弗牧师的标准解毒思路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以说是致命的——试图中和其中一种,只会打破脆弱的平衡,让另外两种毒素如同脱缰的野马,更加疯狂地破坏一切。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测试,直接关系到亚瑟·温斯顿能否恢复力量的核心。她换上一个新的陶碗,倒入用多层细麻布过滤了草木灰后的、格外清澈的碱水。然后,她再次调动混沌珠,这一次,不再是探知,而是模拟——她小心翼翼地转化出一丝精纯、平和、属性中正,但运行模式类似这个世界斗气基础的能量流,将其缓缓注入水中。很快,一道稳定流转的、散发着淡淡金色光晕的能量丝线,如同活物般在水中蜿蜒成形,散发出温和而纯粹的能量波动。
莉娅屏住呼吸,再次用木筷蘸取一滴毒液,轻轻点向那淡金色的能量丝线。
诡异而骇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毒液滴落的刹那,淡金的能量丝线仿佛遇到了天敌,剧烈地颤抖、扭曲起来!原本柔和的光晕急速闪烁、黯淡,丝线本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纤细、断裂,最终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雪,彻底消融、瓦解在迅速变得浑浊不堪、并且泛起点点暗紫色絮状沉淀物的水中。那水中残留的能量气息,也变得混乱而充满恶意。
“它在主动吞噬和污染能量核心……”莉娅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沉入了冰冷的深渊。这不仅仅是一种毒素,更像是一种活的、具有特定破坏目标的诅咒。它解释了为何亚瑟那身经百战、浑厚无比的冰霜斗气,不仅无法自行驱毒,反而有被毒素同化、甚至反过来加速摧毁其主人生命本源的可怕迹象。
最后,她拿起装有亚瑟血液的小瓶,拔开软木塞。那股混合了铁锈味、血腥气与毒素特有甜腥的复杂气味更加浓郁刺鼻。她用新的木筷蘸取少许暗红色血液,滴入之前盛放辨毒蒿残液的碗中。
颜色的变化比之前更加复杂、也更加令人心悸。紫、褐、黑三色疯狂交织、搏斗,最终融合成一片沉郁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暗黑色。碗底,沉淀出一层细密如沙的黑色颗粒,死气沉沉。
“毒素已深入血脉骨髓,开始系统性破坏生机本源……侵蚀的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莉娅感到一股冰冷的紧迫感攫住了心脏,“时间……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