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茫然笼罩了每个人。骑士们拄着武器，大口喘息，脸上混杂着胜利的虚脱与同伴逝去的悲伤。老约翰和猎户们从侧翼和高处汇合过来，看着地上公蝎狮庞大的尸体，依旧感到难以置信。
莉娅的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强行调动混沌珠力量和神魂之力，以及粗暴干涉元素，对她的负担极大，识海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但她强行稳住了身形，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
她没有时间去感受胜利，也没有时间去理会他人的目光。战斗结束了，但伤亡才刚刚开始。
“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她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
她立刻行动起来，快步走到一名腹部被撕裂、肠子都快流出来的重伤骑士身边，无视那骇人的伤口和浓重的血腥味，蹲下身，手法娴熟地清理、上药、包扎。她的动作快、准、稳，带着一种超越了普通医师的冷静与高效，仿佛处理的不是人的躯体，而是一件需要修复的器物。
她又来到被拍飞的那名骑士身边，探了探颈动脉，已经停止了跳动。她沉默地合上死者圆睁的双眼，低声道：“抱歉。”然后立刻转向下一个伤员。
强效止血粉、解毒剂、镇痛药膏……她毫不吝啬地使用着自己带来的药物，同时指挥着还有行动能力的人帮忙烧水、撕扯干净的布条。在她的组织和高效救治下，混乱的场面很快变得有序，伤员的哀嚎声也渐渐平息下来。
亚瑟公爵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这一切。他肩部的伤口还在渗血，过度透支斗气带来的虚弱感一阵阵袭来，但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忙碌的、纤瘦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的身影。
他看着她冷静地指挥若定，看着她以神奇的手法救治伤员，看着她面对死亡时的沉默与尊重，也看着她苍白脸上那难以掩饰的疲惫。
心中的疑问，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
如此精湛的医术，闻所未闻的爆炸物，对魔兽弱点与习性的了如指掌，以及最后那一声喝止王兽的、无法理解的强大力量……
这绝不是一个边境村庄的普通人所能拥有的。甚至，这超出了他对北境，乃至对整个王国力量体系的认知。
等到大部分重伤员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亚瑟才迈开脚步，走到了正在为年轻猎户汤米检查腿上擦伤的莉娅面前。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与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但此刻，他的眼神复杂难明，充满了真挚的感激、难以抑制的好奇，以及一种深沉的探究。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郑重的贵族礼节，声音因疲惫和伤势而沙哑，却无比清晰和诚恳：
“您好女士。我是亚瑟·温斯顿。您与您的同伴，救了我和我忠诚部下们的性命。这份恩情，温斯顿家族，以及我个人，永世不忘，必当厚报。”
莉娅包扎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亚瑟顿了顿，湛蓝色的眼眸紧紧锁定莉娅，仿佛要透过她那平静的外表，看穿她所有的秘密。他问出了所有幸存者，包括老约翰等人在内，心中最大的疑惑：
“请原谅我的冒昧。您展现出的力量与知识，远超我的理解。您……究竟是谁？来自何方？”
莉娅将汤米腿上的布条打好最后一个结，这才缓缓抬起头。她的脸上带着战斗后的疲惫与尘土，但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不起丝毫波澜。
她迎上亚瑟那探究的、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目光，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是莉娅，一个居住在黑木村的……村姑而已，懂得比较多，会的也比较杂。”她轻轻拍了拍汤米的肩膀，示意他好了，然后站起身，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山谷和相互搀扶的伤员，最后重新落回亚瑟脸上。
“公爵大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带着所有还能动的人，立刻、安全地返回村庄。这里的血腥味太浓了，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引来其他‘东西’。”
她刻意在“东西”二字上，微微停顿了一下，眼神若有若无地瞥向巨像岩那深邃的、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的根基深处。
亚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微蹙。他并非没有感觉到之前那一闪而逝的、令人心悸的脉动，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无暇细想。此刻经莉娅提醒，那股隐晦的不安再次浮上心头。
他没有再追问。眼前的少女显然不愿多说，而此刻也确实不是深究的时机。他深深地看了莉娅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
“您说得对。”亚瑟点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恢复了北境之主应有的沉稳与决断，“我们立刻撤离。”
他转过身，开始指挥还能行动的骑士和猎户们制作简易担架，抬上重伤员，收集战友的遗体。
莉娅看着亚瑟有条不紊下达命令的背影，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暂时糊弄过去了，但她知道，这位公爵绝非易与之辈，回到村庄后，恐怕还有更多的试探与麻烦。
而更让她在意的是，那股来自地底的、……它只是被惊扰，并未真正苏醒。但这片黑森林，恐怕从此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平静”了。
阳光终于艰难地彻底驱散了山谷上方的阴霾，照耀在这片惨烈的战场上，照耀在阵亡者的遗体上，也照耀在每一个幸存者劫后余生的脸上。
亚瑟走到莉娅身边，伸出他没有受伤的右手，掌心向上，是一个邀请的姿势。他的动作自然而带着贵族式的优雅，眼神却无比郑重。
“莉娅女士，请允许我，护送你返回。”
莉娅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剑茧与些许擦伤的手，略微点头。
返回村庄的路，注定将成为一条通往完全不同未来的起点。而黑森林深处那未知的威胁，如同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预示着更大的风暴，还在远方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