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断与新生(1 / 2)

九天之上,雷云如墨。

铅灰色的云层被狂暴的紫色雷霆撕裂,每一道电光都如巨龙咆哮,裹挟着足以湮灭万物的毁灭之力,朝着云层下那道单薄却倔强的身影狠狠砸去。

林妙戈的道袍早已在连番轰击下化为飞絮,露出的肌肤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金色的仙元在伤口处挣扎着想要愈合,却又被接踵而至的雷劫之力碾碎,化作点点光屑消散在空气中。她手中的本命仙剑“青霜”剑身布满裂纹,剑穗早已被雷火焚尽,只剩下剑柄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那温度,却在极致的寒冷与痛苦中,逐渐变得冰冷。

“林妙戈!交出混沌珠,饶你神魂不灭!”

尖利的嘶吼从雷云边缘传来,伴随着数十道贪婪而凶狠的目光。为首的是清虚宗的长老玄机子,此刻他那张平日里仙风道骨的脸扭曲成一团,眼中闪烁着对混沌珠的觊觎。在他身后,有曾经与她称兄道弟的同门,有她曾出手相救的散修,还有那些素不相识、只为夺宝而来的修士。

三千年了。

林妙戈的意识在剧痛中泛起一阵恍惚,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记忆,如同破碎的琉璃,骤然在脑海中炸开。

她本不是这修仙界的人。前世,她是现代社会的天才科研员,熬夜攻关时意外触电,再次睁眼便成了大靖朝一个吃不饱饭的农家女。就在她以为要在田间地头挣扎一生时,云游的修士测出她是万年难遇的“先天混元灵根”,从此,她踏上了仙途。

那时的她,以为抓住了改变命运的契机。没有背景,没有资源,她便做了修仙界最狠的“卷王”。别人修炼三个时辰,她便修炼六个时辰;别人炼丹求稳,她敢以身试药,在丹毒与灵力的冲撞中摸索最佳配比;别人炼器按部就班,她敢拆解上古法器,哪怕被器灵反噬得口吐鲜血;别人避阵如蛇蝎,她偏要钻进凶险的古阵遗迹,在生死边缘领悟阵纹的奥秘。

从宗门杂役到内门弟子,从金丹修士到渡劫大能,她踩着无数荆棘,硬生生在弱肉强食的修仙界杀出一条血路。可她得到的是什么?是同门的嫉妒,是长老的利用,是无数双在暗中窥视她机缘的眼睛。

她曾以为,只要足够强,就能守护自己想要的一切。可直到此刻,面对这毁天灭地的雷劫,面对昔日“友人”的背叛,她才发现,自己所谓的“强大”,在贪婪与阴谋面前,竟是如此可笑。

“噗——”

又一道粗壮的紫霄神雷砸在她的肩头,肩骨瞬间粉碎,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血珠在空中被雷火点燃,化作红色的火星,像极了她记忆里,除夕夜父亲带着她和弟弟去县城看的烟花。

烟花……

父亲的脸忽然在她脑海中浮现。那是她刚被测出灵根,即将拜入仙门的前一晚,父亲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浑浊的眼睛望着天边的月亮,重重地叹了口气:“戈丫头,修仙好是好,可爹总觉得,不如守着一亩三分地,嫁个好人家,生几个娃,热炕头过日子踏实。”

那时的她,只觉得父亲目光短浅,笑着说:“爹,我要去求长生,要做仙人,以后让您也跟着享福。”

可现在,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长生?三千年苦修,她见过太多修士为了长生不择手段,见过仙门倾轧,见过师徒反目,见过恩爱夫妻为了一枚丹药互相残杀。这仙途,哪里是什么逍遥路,分明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修罗场。

她曾以为自己早已心如磐石,可此刻,弥留之际,心中涌起的不是不甘,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遗憾。

若当初没有离开家,若当初选择了平凡的生活,是不是就能像村里的闺中姐妹那样,嫁一个憨厚的庄稼汉,看着孩子从蹒跚学步到长大成人,在夕阳下接过丈夫递来的锄头,闻着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前世身为孤儿所可望的温暖,在今生刚穿过来时曾拥有过,却又被她为了成仙丢弃了,在她个往后这三千年仙途里,再也未从触碰过。

“罢了……”

林妙戈惨然一笑,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她苍白的脸颊。她抬起颤抖的手,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藏着她偶然得到的混沌珠。这颗珠子伴她三千年,从未显露出特殊功效,一次偶然被人算计灵根近费,却又被其修复,却没想到,竟成了众人争抢的目标。

“想要混沌珠?”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一股决绝的傲气,“我林妙戈的东西,就算毁了,也绝不会给你们这些鼠辈!”

话音未落,她猛地催动体内仅存的最后一丝仙元,不是用来抵抗雷劫,而是朝着混沌珠狠狠撞去!她要引爆混沌珠,与这些人同归于尽!

然而,就在仙元触碰到混沌珠的瞬间,异变陡生。

原本黯淡无光的混沌珠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并非金色,也非银色,而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沌色”——仿佛包含了世间所有色彩,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光芒瞬间笼罩了林妙戈的全身,将那些呼啸而来的雷劫之力与修士的攻击尽数隔绝。

“不好!快阻止她!”玄机子脸色大变,厉声嘶吼。

可已经晚了。

混沌之光越来越盛,林妙戈只觉得自己的神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脱离了残破的肉体。她能看到自己的仙体在雷劫中化为飞灰,能看到那些修士因贪婪而扭曲的脸,能看到九天之上的雷云渐渐散去,露出一片死寂的星空。

意识再次陷入黑暗,可这一次,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有一种温暖而柔和的包裹感,像是回到了母亲的子宫,安宁而静谧。

“若有来生……”

这是林妙戈最后的念头,带着对平凡烟火的无限向往,她的神魂随着混沌之光,消失在了这片她挣扎了三千年的修仙界。

不知过了多久,林妙戈的意识开始缓缓复苏。

不是那种从沉睡中醒来的轻盈,而是像沉在深海里的石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慢慢往上托举,每上升一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却重得像灌了铅,连转动一下眼珠都觉得费力。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耳边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低沉、规律,带着轻微的震动感,像是某种巨大的昆虫在振翅,又像是远处瀑布流淌的轰鸣,却比瀑布更有节奏。偶尔,会有清脆的啼鸣声穿插其中,那声音尖锐而空灵,绝不是她在修仙界听过的任何一种鸟类叫声。

没有雷劫的轰鸣,没有修士的嘶吼,没有丹药的苦涩味,也没有仙灵气的清冽感。

这里是哪里?

林妙戈的意识还很模糊,混沌珠带来的力量还在缓慢修复她受损的神魂,那些破碎的记忆片段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现代实验室的灯光、农家小院的炊烟、修仙界的琼楼玉宇、雷劫下的血色……这些记忆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生是死。

紧接着,嗅觉苏醒了。

一股淡淡的清香钻入鼻腔,那是阳光晒过干草的味道,混合着某种植物的甜香,像是薰衣草,又比薰衣草更清爽,带着一丝野性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木质气息,粗糙而温暖,像是老屋里的横梁散发出来的味道。

这些味道陌生而质朴,没有修仙界那些灵草的馥郁,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安心感,让她紧绷的神魂渐渐放松下来。

然后是触觉。

身下是柔软的铺垫,却又带着几分硬度,像是铺了厚厚的干草,上面盖着一层粗糙的麻布。身上盖着的织物触感同样粗糙,却很温暖,带着阳光的温度。空气微凉,拂过皮肤时,带来一丝轻微的凉意,却不刺骨。

四肢百骸传来酸软无力的感觉,像是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又像是大病初愈的虚弱。这种感觉很陌生——她已经三千年没有体会过“虚弱”了。自从踏上仙途,她的身体被仙元滋养得坚不可摧,哪怕受伤,也能快速愈合,从未有过这般连抬手都觉得费力的时刻。

这不是她的身体。

林妙戈心中骤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尝试调动神识,想要内视自身,却发现原本浩瀚如海的神识,此刻只剩下微弱的一丝,像是风中残烛,只能勉强覆盖住自己的识海。

她的识海一片狼藉,像是被狂风肆虐过的草原,到处都是裂痕与凹陷。而在识海的正中央,那颗混沌珠正静静地悬浮着。与之前不同的是,此刻的混沌珠不再黯淡,也没有爆发时的耀眼光芒,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的光泽,珠身上的裂纹正在缓慢愈合,一丝丝玄奥的能量从珠体中渗出,如同春雨般滋润着她残破的识海。

是混沌珠救了她。

林妙戈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混沌珠不仅护住了她的神魂,还带着她穿越了时空,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而她现在的身体,应该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已经死亡,她的神魂被混沌珠送入了这具身体里,得以重生。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睁开眼睛。这一次,眼皮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她费力地撬开一道细缝,刺眼的光线立刻涌入眼中,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适应了片刻,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的屋顶。屋顶由粗壮的原木搭建而成,缝隙间铺着茅草,阳光从茅草的缝隙中透下来,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像是跳动的精灵。

她转动僵硬的脖颈,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木屋,面积不大,大约只有十几平米。除了她躺着的这张床,屋子里只有一张歪歪扭扭的木桌,桌腿似乎有些不稳,用一块石头垫着。桌子旁边放着一把同样粗糙的木凳,凳面上有明显的刀削痕迹。墙角靠着一个老旧的木箱,木箱的表面已经褪色,锁扣也生了锈。

墙壁是用泥土和茅草混合夯实而成的,上面挂着几束风干的植物,看起来像是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正是她刚才闻到的那种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