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顶上那片代表[深思]的蓝色标签,已经被一片灰色的[挫败]和[茫然]所取代。他看着林望,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这辈子,从未像今天这样,感觉到自己的无知。
“钱主任,孙博士,”林望没有理会两人的震惊,他走回桌边,将散落的文件重新整理好,“情况有变,我们得连夜做些准备。”
他的声音,将两人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明天见陈省长,光有那个‘八亿撬动五百亿’的框架还不够。我需要更具体的东西,来证明这八个亿,每一分都花在刀刃上,能真正为那五百亿的投资,铺好路,打好桩。”
林望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孙博士,你那个数据库构架方案,现在就要。我要在汇报的时候,告诉陈省长,我们已经有了一套精准、高效的资金监管和发放系统,可以杜绝任何跑冒滴漏。”
孙博士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他看到林望眼中没有丝毫的嘲讽或炫耀,只有纯粹的、对工作的专注。他心中那点可怜的骄傲和挫败感,瞬间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所取代——一个学者,对参与一项伟大工程的本能渴望。
“没问题!”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转身对自己的助理喊道,“电脑拿过来!马上!”
“钱主任,”林望又转向钱主任,“老工人登记站的方案,也需要一个更细化的版本。包括人员配置、场地选择、公示流程,我要让陈省长看到,我们的‘还债钱’,不仅有温度,更有制度保障。”
“好!我这就写!”钱主任那股子老黄牛的劲头彻底被激发了,他从抽屉里拿出老花镜戴上,铺开稿纸,眼神里全是光。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忙碌。
只是这一次,不再有阵营,不再有对立。三个人,像三个咬合在一起的齿轮,围绕着同一个目标,高速运转起来。
林望站在白板前,看着上面那个自己画下的、代表着“存量”与“增量”的太极图,陷入了沉思。
陈刚副省长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节奏,却也极大地加快了进程。这就像一场豪赌,他提前亮出了自己的底牌,虽然赢得了先手,但也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知道,明天那场会,将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他利用“情绪图谱”系统,在脑海中构建着明天会议的场景。他看到了陈刚副省长头顶那枚巨大的、闪烁着金光的[渴望政绩]的标签,也看到了财政厅领导头顶那枚坚硬如铁的[守住钱袋]的标签,还有商务厅领导那枚[急于求成]的标签……
这些情绪和欲望,交织成一张复杂的大网。
而他,必须在这张网上,找到一条最稳妥的、通往目标的路径。
他的目光,从白板上的太极图,缓缓移向窗外。
省委大院的灯火,在夜色中显得庄重而肃穆。但林望的视野,却仿佛穿透了这片院墙,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看到了这座城市,这座省份。
在他的“情绪图谱”系统里,整个江东省,不再是地图上一个个冰冷的地名和线条。它变成了一幅活的、流动的、由亿万人的情绪和欲望构成的宏大画卷。
他看到了,在那些老工业区,无数下岗工人头顶上,汇聚成一片浓重的、名为[迷茫]和[期盼]的灰色云层。
他看到了,在那些苦苦挣扎的中小企业主头顶,闪烁着一片片[焦虑]和[求生欲]的红色光点。
他看到了,在那些政府机关里,许多干部头顶上,飘浮着[畏难]、[守成]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深褐色标签。
这片土地,病了。
而他今天提出的“八亿方案”,就像一剂强心针。它可以暂时缓解症状,却无法根除病灶。
真正的出路在哪里?新的经济增长点,到底藏在何方?
林望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将“情绪图谱”的感知范围,调整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广度。
就在这时,他在这片以灰色和褐色为主色调的宏大画卷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抹微弱,却异常明亮的、代表着未来的颜色。
在省城几个不起眼的科技园区,在大学城的创业孵化器里,甚至在一些废旧厂房改造的办公室里,他看到了一些星星点点的、充满活力的蓝色光芒。
那些是年轻的创业者,是敲击着代码的程序员,是怀揣着梦想的技术狂人。
他们头顶的标签,和这片土地上绝大多数人截然不同。
不是[迷茫],不是[守成],而是[创新]、[颠覆],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对未来的[野心]。
这些光点,微弱,分散,不成气候。但它们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潜在的、渴望挣脱束缚的强大暗流。
林望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仿佛看到了,在传统工业这棵正在枯萎的大树之下,一颗全新的、名为“数字经济”的种子,正在黑暗的泥土中,顽强地,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