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四五声才被接起,那头传来苏婉晴略带一丝疲惫,却依旧清悦的声音:“小林?这么晚了,省城的工作这么忙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苏姐,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林望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工作还好,就是……遇到点事,想请教你。”
“哦?”苏婉晴那边似乎坐直了身体,背景音安静了许多,“说吧,遇到什么难题了?”
“也不是难题。”林望斟酌着用词,他不能说得太直白,那会把苏婉晴吓到,“就是最近接触到一些工作,涉及到以前云州的一些旧人旧事,有些情况不太了解,想跟你打听一下。”
“旧人旧事?”苏婉晴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警惕。
“嗯。”林望稳住心神,缓缓抛出了那个名字,“关于……李明华市长案子的后续。我不是问案情,案子已经铁板钉钉了。我是想问问……他的家人,比如,秦兰女士,她现在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沉默,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绷得林望手心都渗出了汗。他甚至能想象出苏婉晴此刻紧锁的眉头,以及她头顶那瞬间亮起的,代表着【警惕】与【审视】的标签。
他知道,苏婉晴一定在猜测他问这个问题的意图。一个前途光明的省委办公厅干部,为什么要去关心一个落马市长的妻子?这在官场上,是大忌。
“林望。”
许久,苏婉晴才再次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知不知道你在问什么?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就不要再碰。那不是机会,是泥潭。”
“我知道。”林望的声音也沉了下来,“苏姐,你相信我吗?”
苏婉晴又沉默了。
林望没有催促,他知道,这个问题,对苏婉晴而言,比刚才那个更难回答。
“苏姐,我这么跟你说吧。”林望换了一种方式,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我现在,是一条被挂在鱼钩上的饵。有好几个渔夫,都想用我钓到他们想要的鱼。我不想被吃掉,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水搅浑。”
“把水搅浑?”苏婉晴瞬间明白了林望的比喻,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震惊,“你要用秦兰来搅局?你疯了!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她不是泥鳅,她是藏在泥里的毒蛇!”
“我知道。”林望的语气异常平静,“可我现在需要的,就是一条毒蛇。一条能让所有渔夫都感到忌惮,不敢轻易收线的毒蛇。”
电话那头,只剩下苏婉晴沉重的呼吸声。
林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成败,就在苏婉晴接下来的回答里。如果她拒绝,他的计划就等于胎死腹中。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林望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苏婉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的疲惫和决绝。
“她在城南的静心观养病,对外宣称是礼佛清修,不问世事。”
林望的呼吸,瞬间一滞。
“所有人都以为她垮了,意志消沉,成了个活死人。只有我知道,她没有。”苏婉晴的声音,像淬了冰,“她每周都会见一个人,是她以前的司机。那个司机,现在在开一家物流公司。她那些没有被查封的隐秘资产,还有她过去那些见不得光的人脉网,都通过这家物流公司,在悄悄维持着运转。”
林望听得心惊肉跳,这些信息,是任何官方档案里都查不到的。
“她不是在等死,她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把所有背叛过李明华的人,都拖下水的机会。”苏婉晴一字一顿地说道,“钱振国,就是她名单上的第一个。”
林望紧紧握着手机,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我可以把那个司机的联系方式给你。”苏婉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告诫的寒意,“但是林望,你要记住。引鬼上身,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条毒蛇,你一旦把她放出来,她咬谁,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如果有一天,她反过来咬你,你必须有断腕求生的勇气。”
“我明白。”林望郑重地回答。
“好。”苏婉晴吐出一个字,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明天,我会让一个绝对可靠的人,把联系方式送到你手里。记住,拿到东西后,就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你我之间,也从未有过今晚这通电话。”
“谢谢你,苏姐。”林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感激。
“不用谢我。”苏婉晴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条鱼,这么快就被人从水里捞走。”
挂断电话,林望在黑暗中,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看着窗帘的缝隙,仿佛已经看到,一只蛰伏已久的、来自过去的幽灵,正缓缓睁开她那双充满了怨毒的眼睛。
而省城这盘棋,即将迎来一位最不守规矩,也最疯狂的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