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静静地站着，没有接话。他知道，王林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观察他。
终于，王林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摘下老花镜，拿起了那几页稿纸。
办公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林望能感觉到王林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在那一行行字迹上划过。他的呼吸，也随之变得有些压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王林看到最后那句“时任省农业厅主要领导，对此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时，他翻动纸张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林望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王林头顶那颗【老道】的标签旁，那颗金灿灿的【欣赏】标签，光芒又明亮了几分。
“笔锋很利。”王林终于开口了，他将稿纸轻轻放在桌上，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直视林望的眼睛，“但有时候，笔太利，会伤到握笔的手。”
林望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王林察觉到了什么。
他没有回避王林的目光，语气平静地回答：“我只是把报告里提到的那些问题，用笔重新描了一遍。至于这支笔本身，是处长您给的。”
这句话，既是解释，也是一种隐晦的提醒：我是在按您的意思办事。
王林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没有再纠缠于这个问题，而是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小林啊，你来省委多久了？”
“报告处长，算上今天，快两个月了。”
“两个月……”王林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省委大院这棵树，看着枝繁叶茂，能遮风挡雨。但你要知道，越是高处的枝丫，风吹得越是厉害。一阵风过来，吹断几根树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来了。
林望的心神瞬间绷紧。他知道，这才是王林真正想说的话。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王林的目光变得深邃，他看着林望，头顶上，一颗代表着【担忧】的灰色标签，和一颗代表着【警告】的黄色标签，悄然亮起。它们的光芒并不强烈，却在持续地闪烁。
然而，在这两颗标签之下，林望还看到了一颗标签。一颗散发着沉稳而温暖光芒的、金色的【保护】标签。
这让林望瞬间明白了王林的立场。王林既要用他这把刀，又担心这把刀太过锋利而失控，甚至被人折断。他既是在警告自己，也是在用一种他的方式，保护自己。
“有些事，看到了，弄清楚了，就够了。”王林的声音压得很低，“怎么说，什么时候说，说多少，这里面的学问，比写报告要深得多。你是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
“我明白，谢谢处长提点。”林望点头，态度诚恳。
“嗯。”王林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他拿起那份稿纸，放进了抽屉，锁好。“这份东西，我收下了。你做得很好。回去吧，别太晚了。”
“是。”
林望转身，向门口走去。当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时，身后，再次传来了王林那不疾不徐的声音。
“对了。”
林望停下脚步，回头。
王林已经重新戴上了老花镜，又拿起了那块麂皮布，仿佛刚才那番意味深长的谈话，从未发生过。
“刚听说的消息，”他头也不抬，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钱副省长，明天上午，要去省政策研究室视察工作。”
说完，他顿了顿，抬起眼，透过老花镜的镜片，看着林望，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你说，巧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