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池不起波澜的深潭,却带着一种能穿透听筒、直抵骨髓的戏谑。
“周屿先生,我的舞台,灯光效果还满意吗?”
周屿握着手机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仿佛要将那冰冷的金属外壳捏碎。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上林望办公室的画面。那个男人,正站在窗前,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姿态轻松得像是在和朋友闲聊家常。
这是一种极致的羞辱。
不是那种声嘶力竭的咆哮,也不是胜利者居高临下的宣告。而是一种云淡风轻的、将他所有精心策划都视若无物的、彻底的蔑视。
周屿感觉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燃烧的炭,灼热、干涩。他花了整整三秒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并努力让它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后的、贵族式的冷漠。
“一个廉价的魔术,林望。你找了一只老鼠,放进了我的迷宫。这并不能改变迷宫存在的意义。”
“不,当然不能。”林望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轻笑,那笑声通过电流传来,显得格外清晰,“它只是证明了,迷宫的设计师,是个瞎子。”
周屿的瞳孔猛地一缩。
“隔着这么远,我仿佛都能闻到你地板上那股浓郁的酒香。”林望的语气依旧平缓,像是在品鉴一幅画,“应该是赤霞珠,带着黑醋栗和雪松的复合香气。好年份的酒,用来庆祝一场自以为是的胜利,可惜,洒了。”
轰——
如果说之前的画面是羞辱,那这句话,就是一枚精准投下的炸弹,在周屿引以为傲的、绝对掌控的内心世界里,炸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酒洒了?
周屿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寻找那个他不知道的、隐藏的摄像头。没有,不可能有。这里的每一寸空间,都经过最严密的排查。这已经超出了监控的范畴,这是一种……全知。
一种他自以为只属于自己的、上帝般的能力。
他引以为傲的“全景监狱”,在对方眼中,竟然只是一个可以随意进出的、四面漏风的玻璃房子。
“先生……”黑衣下属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惊骇。
周屿猛地抬手,制止了他。他不能在这种时候,在林望面前,流露出丝毫的慌乱。他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那张平静的脸,此刻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一张魔鬼的面具。
“你的小老鼠,还在我的笼子里。”周屿的声音变得阴冷,像一条在黑暗中吐着信子的毒蛇,“我的手指,还放在开关上。只要我愿意,你那些不入流的小聪明,顷刻间就会变成一场盛大的烟火。而你的‘演员’,会成为烟火中最亮的那一粒尘埃。”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也是他最后的尊严。
……
黑色商务车内,赵倩的耳机里,同步传来这段对话。她听得一头雾水,整个人都快要宕机了。
“什么魔术?什么老鼠?还……还赤霞珠?”她摘下耳机,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苏婉晴,“苏厅,我怎么感觉他俩说的不是同一件事?林望是在跟他聊品酒吗?这都什么时候了!”
苏婉晴没有回答,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林望的监控画面上,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专注与震撼。
赵倩听不懂,但她听懂了。
林望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他在用一种周屿最熟悉、也最引以为傲的方式,彻底摧毁周屿的心理防线。
他不是在谈判,他是在……解剖。
解剖一个疯子的灵魂。
当林望轻描淡写地说出“酒洒了”的时候,苏婉晴甚至能想象出周屿在那一瞬间,信仰崩塌的表情。那是一种神被凡人拉下神坛的、最极致的恐惧。
“别说话。”苏婉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听下去。”
……
“烟火?”
电话那头,林望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失望。
“周屿,我高估你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进了周屿最敏感的神经。
“一场爆炸,一个死去的、无关紧要的人。明天的社会新闻头条,大概会是‘城南废弃钟楼疑似燃气泄漏,引发事故,一名流浪汉不幸遇难’。然后呢?结束了?”
林望的声音,像一位循循善诱的老师,在指点一个不成器的学生。
“多么乏味,多么平庸,多么……缺乏想象力。这不叫艺术,周屿,这叫发脾气。一个画不出满意作品的蹩脚画家,恼羞成怒地砸烂了自己的画板。你管这个,叫‘净化’?”
周屿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