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林望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他的嘴角甚至牵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冷的弧度,“这种人,自以为聪明,看到了不该看的,记下了不该记的,总想着有一天能当成护身符或者敲诈的资本。他头顶上最大的标签,不是[忠诚],而是[贪婪]和[恐惧]。”
周主任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不知道林望是如何能如此笃定地判断一个人的内在欲望,但这番话,却完全符合一个在权力身边待久了的小人物的典型心态。
这种人,最好策反,也最容易被灭口。
“他现在在哪?”周主任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急切。
“账册上……有他的家庭住址。城南,老城区的向阳小区。”林望的记忆力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但他今晚……大概率不会回家。张大虎出事,他要么躲起来,要么……会去拿他藏起来的‘护身符’。去查他名下,或者他亲属名下,有没有其他房产,特别是那种……不起眼的,老旧小区的车库或者储藏室。”
“好!”周主任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已经完全领会了林望的意图。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立刻转身,拿出手机,快步走到一旁,拨通了一个号码。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语速极快,一连串的指令清晰地发了出去。
“……目标,王二狗,张大虎的司机……对,一个司机!”
“……立刻通过技术手段定位其手机位置,同时排查其所有亲属名下的不动产,重点是老旧小区的非居住性房产!”
“……授权你动用省厅直属行动队,记住,要活的!这个人,苏厅长要亲自审!”
看着周主任雷厉风行的背影,林望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瞬。他知道,自己已经做完了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是一场信息与时间的赛跑了。
医护人员重新围了上来,病床被推动,朝着亮着“手术中”红灯的方向而去。
林望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一盏盏地向后掠去,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时光隧道。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他的眼皮越来越沉。
就在病床拐过一个弯,即将进入手术准备区时,经过了一片家属等候区。
墙上的电视机正开着,播放着本地的午夜新闻。
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飘了过来:“……今天午夜,位于我市西郊的一处废弃仓库发生火灾,火势猛烈,据消防部门初步判断,起火原因可能系线路老化导致,目前暂无人员伤亡报告……”
林和的目光无意识地扫向屏幕。
屏幕上,正播放着火灾现场的画面。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消防车闪烁的警灯和喷射的水龙,构成了一幅混乱而焦灼的画面。
一切都很正常。
然而,就在镜头摇过的瞬间,林望的瞳孔,在一刹那间凝固了。
在警戒线外围观的人群中,在那些被火光照得忽明忽暗的、麻木或好奇的脸庞中,他看到了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普通夹克,身形毫不起眼的男人。
那个在书店里,头顶闪过[潜伏]标签的男人!
他没有像其他围观者那样伸长脖子去看火场,也没有交头接耳。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双手插在口袋里,仿佛只是一个偶然路过的夜归人。
然而,就在摄像机镜头扫过他的那一瞬间,他似乎有所察觉,微微侧过头,朝着镜头的方向,看了一眼。
隔着屏幕,隔着几十公里的距离,林望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但就在他与镜头对视的那一秒,他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观地,向上翘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充满了蔑视、嘲讽和示威的表情。像一个顶级杀手,在完成一次完美的作品后,留给追捕者的,一个优雅而致命的签名。
他在看。
他在看电视机前的“我们”。
他在用这种方式,嚣张地宣告:你们看到的,都是我想让你们看到的。你们的每一步,都在我的注视之下。
林望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冻结。
对方不是在仓皇地“清扫”证据。
他们是在从容地、有条不紊地、甚至带着一丝艺术性的,进行一场“销毁”的表演。
而那个潜伏者,就是这场表演的见证者和记录者。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猫鼠游戏了。
这是一场公开的、不对等的战争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