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平松开手,转身对着还僵在那里的王大龙,脸色一沉,语气严厉得像是在训斥自己的儿子。
“王大龙!还愣着干什么?!”
王大龙一个激灵,肥硕的身躯猛地一颤。
“还不快给林科长道歉!你看看你那是什么态度?没规矩!市委办的领导,代表的是市委的脸面,是你一个搞工程的大老粗能随便撒野的吗?!”
王大龙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看看钱平,又看看林望,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那表情,比吞了一只活苍蝇还难受。
在场的十几号人,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看着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王总,此刻像个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头顶上[嚣张]的标签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屈辱的[尴尬]和滑稽的[不知所措]。
“我……我……”王大龙支吾了半天,一张横肉遍布的脸,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搓着手,对着林望,笨拙地弯下了腰。
“林……林科长,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人,嘴巴臭,是个粗人,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他一边说,一边抬手,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我该打,我该打!”
林望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胳膊,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宽容。
“王总,您这是干什么?快别这样。”他笑着说,“我早就听钱指挥说了,咱们项目组的兄弟,都是性情中人,说话直。我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藏着掖着,敞亮!”
他这番话,既是给了王大龙台阶,也是顺手拍了钱平一记不轻不重的马屁。
王大龙如蒙大赦,连忙直起身子,看着林望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蔑视],变成了深深的[忌惮]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一场精心策划的鸿门宴,就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宣告了主人的完败。
钱平重新坐回主位,大手一挥,语气不容置疑。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启动仪式上,所有单位负责人,一个都不能少,必须上台!这份军令状,我们不仅要签,还要裱起来,就挂在我们指挥部的墙上,每天看着它开工!”
“是!”
“没问题,钱指挥!”
墙头草们立刻齐声应和,态度之坚决,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项提议最忠实的支持者。
林望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心中毫无波澜。他收起桌上那份草案,放回公文包,准备告辞。
“钱指挥,各位老总,既然事情已经沟通清楚,那我就不打扰大家工作了。我先回市委办,向领导复命。”
“哎,别急着走啊,林科长。”钱平却笑着站了起来,热情地拉住他,“你看这都快到饭点了,今天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必须得做个东,给你赔罪。咱们去市里最好的海鲜楼,我自掏腰包!”
他头顶的[拉拢]和[试探]标签,再次亮了起来。
林望笑着婉拒:“钱指挥太客气了,心意我领了。但单位还有事,实在走不开。下次,下次我做东,请您和各位老总。”
他越是客气疏离,钱平眼中的那份[审视]就越是深邃。
钱平见留他不住,也不再坚持,亲自把他送到会议室门口,一路嘘寒问暖,态度亲切得像是对待自己的子侄。
就在林望即将迈出门口的那一刻,钱平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似随意地补了一句。
“哦,对了,林科长。”
林望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钱平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但那笑容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狐狸般的狡黠。
“你这份军令状,写得非常好,高屋建瓴,字字珠玑。尤其是那个‘主要建材来源全程可追溯’和‘第三方机构随机抽检’,简直是神来之笔,一下子就抓住了工程质量的命门。”
他先是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番,随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副很是为难的表情。
“但是呢……我们这帮人,都是搞工程的粗人,只会照着图纸施工,让我们去设计这么一套精细、复杂、还要能在官网上实时公示的‘可追溯监管系统’,那真是……比让我们登天还难啊。”
他看着林望,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求助。
“林科长,你是有大才华的笔杆子,脑子活,思路清。你看,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再辛苦一下,帮我们把这个‘监管系统’的具体实施方案和操作细则,也一并起草了?你放心,我们绝对全力配合,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