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能清晰地看到，一顶灰色的[敷衍]标签，在那头亮了起来。
“是关于项目启动仪式的事情。”林望的语气不卑不亢，平静地陈述，“今天上午，李市长和市委秘书长，就启动仪式的方案，做出了重要指示。”
他特意把“李市长”和“重要指示”这几个字咬得很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那顶[敷衍]的标签，果然暗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枚[警惕]的标签。
“市长有什么指示？”
“市长指示，本次启动仪式要以‘百年工程，质量为本’为核心，仪式上，需要项目指挥部、设计、施工、监理以及主要建材供应单位的负责同志，共同上台，签署一份‘工程质量终身负责军令状’。”
林望说完，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甚至能想象到，对方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过了足足十几秒，那个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声音里的懒洋洋和轻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又冷又硬。
“林科长，你说的这个‘军令状’，是什么意思？我们搞工程的，合同就是军令状，怎么又冒出个新的来？这是市长的原话？”
质问的意味，毫不掩饰。对方头顶的[抵触]和[恼怒]标签，像两盏红灯，骤然亮起。
林望知道，硬碰硬是没用的。他换上一种商量的、甚至带着点请教的口气：“这位同志，市长的意思是，想通过这样一种公开宣誓的形式，向全市人民展现我们项目组的决心和担当，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宣传机会。至于军令状的具体内容，市长也指示了，要由我来起草初稿，然后要跟指挥部的领导们充分沟通，听取你们专业人士的意见嘛。”
他巧妙地把“命令”变成了“沟通”，把“审查”说成了“宣传”。
这番话，让对方的火气稍微降下去了一点，但[警惕]的标签依旧高悬。
“行吧，这事我得先跟我们钱指汇报。你等电话。”
“啪！”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林望握着听筒，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知道，这只是第一道开胃菜。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他没有等太久。大概过了十分钟，电话再次响起，还是那个号码。
这一次，电话那头的声音换了人，变得沉稳了许多，但却带着一种笑里藏刀的客气。
“是市委办的林科长吗？你好，我是项目指挥部的钱平。”
钱平，项目常务副总指挥，李明华的嫡系干将。林望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这个人的资料。
“钱指挥，您好。”
“呵呵，林科长，刚才我听呵地说，但林望却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冷意。他头顶的标签很复杂，既有对市长的[服从]，也有对这份“军令状”的强烈[反感]，以及对林望这个“传旨太监”的[审视]。
“市长也是为了项目好，为了咱们云州的百年大计。”林望滴水不漏地回答。
“那是，那是。我们搞工程的，觉悟可能没你们市委办的同志高，但对市长的指示，是坚决执行的。”钱平话锋一转，“这样吧，林科长，光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明天上午十点，带着你的‘军令状’草稿，直接到我们项目部的现场会议室来，我们把相关单位的负责人都叫上，大家当面锣对面鼓地议一议，你看怎么样？”
林望的心微微一沉。
把所有人都叫上？当面议？
这不是沟通，这是准备开一场批斗会啊。
但他没有选择。
“好的，钱指挥，我一定准时到。”
“嗯。”钱平应了一声，似乎很满意林望的爽快，他最后又加了一句，语气像是朋友间的善意提醒，却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威胁：
“不过我得提前跟林科长你打个招呼，我们这儿的兄弟，都是在工地上风里来雨里去惯了的粗人，说话直，脾气冲，不像你们机关干部那么有水平。明天要是有什么话说的不好听，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