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摊老板的话再次回响在他耳边——“买菜都是等天快黑透了，才戴个帽子急匆匆地去，跟做贼似的。”
这是孙国富唯一会走出那扇门的理由。
一个被囚禁了十年的惊弓之鸟，为了生存，依然会冒险走出牢笼，去寻找食物。这是本能，也是他唯一的破绽。
林望的脑中，一个全新的计划，开始迅速成形。
他掐灭了烟头，扔进垃圾桶。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红旗路。
他没有回家，而是打车去了火车站附近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廉价旅馆。开好房间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进浴室，用冷水狠狠地泼了几把脸。
镜子里，是一张年轻、干净、眼神锐利的脸。这张脸，属于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前途光明的年轻干部。
这张脸，对孙国富而言，就是危险的代名词。
他需要一张新的脸。
第二天，林望没有去单位，而是请了病假。他睡到中午才起，然后走进了附近一家最接地气的劳保用品店。
“老板，来一身结实点的工装，深色的。”
“小伙子，找活干啊？我这儿的衣服，耐磨得很！”
半小时后，林望从店里走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套深蓝色的帆布工装，裤脚宽大，沾着一点灰尘。他又去路边摊买了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最后，他走进一家小卖部。
“老板，来包大前门。”
他将那包廉价的香烟揣进口袋，对着小卖部玻璃门上模糊的倒影照了照。
镜中人，身材挺拔，但衣着普通，眼神被帽檐的阴影遮盖，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落魄。像一个进城务工，却始终没找到好出路的年轻人。
这张脸，充满了生活的尘土味，不再有任何攻击性。
傍晚时分，林和再次回到了红旗路五十二号院。
他没有再靠近那栋楼，而是在街对面的一个公交站台坐了下来。这里人来人往，是最好的掩护。
他像一个等车等到不耐烦的乘客，时而低头玩手机，时而抬头望向路口。但他的余光，始终锁定着二单元那扇黑洞洞的门。
【情绪图谱】的视野，也一直牢牢地挂在三零一室。
那两枚标签，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发酵，已经从[惊恐]和[绝望]，慢慢演变成了另一种更加稳定，也更加危险的状态——深灰色的[死寂]，和暗红色的[戒备]。
他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躲回了自己的洞穴，舔舐着伤口，同时将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限。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
路灯一盏盏亮起，将老街照得一片昏黄。
林望的心，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提越高。他在赌，赌孙国富今晚还会不会出门。昨夜的惊吓，会不会让他彻底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如果他今晚不出门，明天呢？后天呢？自己不可能无休止地等下去。
就在他心里开始有些焦躁的时候，视野中，三零一室那两枚静止的标签，突然波动了一下。
[死寂]的标签，被一丝[犹豫]所取代。
紧接着，[戒备]的标签，亮度猛地增加。
来了！
林望立刻收回目光，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里的手机上，仿佛在看一个极其好笑的视频。
他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街道上的嘈杂声所淹没的“吱呀”声。
是那扇墨绿色的木门，被拉开了一道缝。
林望没有抬头，但他能想象得到，一只浑浊而警惕的眼睛，正在那道门缝后面，像雷达一样，一寸一寸地扫视着楼下这条熟悉的街道。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
一分钟。
两分钟。
那道门缝，没有再扩大，也没有关上。
林望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强迫自己保持着看手机的姿势，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
终于，那扇门，再次发出“吱呀”一声，被彻底拉开。
一个佝偻着背、身材干瘦的身影，从黑暗的楼道里，像一道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