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围困的白子,是此刻的赵书记,是代表改革力量的他们。而那气势汹汹、步步紧逼的黑子,则是以李明华为首,盘根错节的本土势力。
“有。”林望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老人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缓缓转过身来。
直到此刻,林望才看清了他的全貌。方敬全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但那双眼睛,却丝毫不见浑浊,反而像鹰隼一般,锐利、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的头顶上,悬浮着几枚标签:深蓝色的[审视],灰色的[考量],还有一抹几乎难以察白的,带着期盼意味的[希冀]。
“哦?”方敬全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鼻音,指了指棋盘,“活路在哪?”
“活路不在棋盘之内。”林望的目光从棋谱上移开,直视着方敬全的眼睛,“白子被困,是因为下棋的人,只盯着眼前的棋盘。想要破局,就必须跳出这方寸之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黑子势大,看似无懈可击,但它的根基,是建立在‘围’这个字上。它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围困白子,却忘了,棋盘之外,还有执棋的手,还有观棋的人,还有决定这盘棋胜负的规则。”
方敬全眼中的[审视]之色,终于开始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真正的欣赏。
他没有想到,赵书记派来的这个年轻人,不仅有胆识,更有这份超越年龄的格局和眼光。他说的,正是此刻云州的症结所在。李明华看似强大,但他所有的动作,都是在规则之内,用旧有的利益网络,去围剿新来的力量。可一旦有人敢于掀翻棋盘,用规则之外的力量去冲击,他那看似坚固的壁垒,便会瞬间崩塌。
“好一个‘活路不在棋盘之内’。”方敬全缓缓点头,那双锐利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笑意,“赵书记没有看错人。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出色。”
他头顶的[考量]标签彻底消失,那抹[希冀]则变得明亮起来。
方敬全走到一旁的茶台边,亲自提起一把紫砂壶,将一杯早已沏好的、色泽金黄的茶水,推到林望面前。
“尝尝,城隍庙后院那棵老银杏的叶子,秋天霜打之后采的,一年就那么一点。”
林望双手接过茶杯,杯身温热,一股清冽的香气沁入心脾。他知道,这杯茶,意味着他已经通过了考验,正式被接纳为“自己人”。
“谢谢方老。”
“坐吧。”方敬全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林望依言坐下,姿态不卑不亢。
“赵书记让你来找我,想必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方敬全开门见山,不再绕圈子,“周海的案子,牵扯到了李明华,但你们手上,缺一把能直接指向他的钥匙,对吗?”
“是。”林望点头,“我们查到周海有一笔巨额资金去向不明,可能与李市长有关,但所有的线索,都在一个叫张大虎的商人那里中断了。”
“张大虎……”方敬全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这只虎,当年还只是一只猫。是我看着他,一步步被李明华喂养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林望的心头猛地一跳,他知道,最核心的部分要来了。
方敬全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却没有喝。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看着那满院的竹影。
“李明华在清河区发迹,靠的不是政绩,而是两样东西。一样是狠,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另一样,是‘干净’。”
“干净?”林望有些不解。
“对,就是‘干净’。”方敬全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所有见不得光的事情,从来不自己经手。脏活,都由别人来干。他就像一个穿着白衬衫走在泥地里的人,衬衫永远一尘不染,因为他脚下,有无数个甘愿为他趟平泥潭的人。张大虎,就是其中最重要,也是最早的一个。”
他放下茶杯,从书案的笔筒里,取出了一支看起来很不起眼的毛笔。那支笔的笔杆,是暗红色的木头,因为常年使用,已经磨得十分光滑,包浆温润。
他将毛笔递到林望面前。
“你说的那些账本、资金流水,李明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想用这些东西扳倒他,比登天还难。”
“真正的钥匙,不是物证,而是人证。”
方敬全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他盯着林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去找一个人,清河区环卫所的退休所长,叫孙国富。找到他,什么都不用说,就把这支笔,给他看。”
“他看到这支笔,自然会明白一切。他那里,有李明华第一笔‘不干净’的原始证据。那不是一笔钱,而是一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