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老式诺基亚在手心里的触感,冰冷而坚硬,像一块墓碑。
屏幕上那行幽蓝色的字,在黑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眼。
“鱼已入网,塘水将干。小心塘底黑泥。”
林望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了上来,比午夜的冷风更甚。这辆车,这部手机,是赵源东刚刚才交给他的绝对机密。除了他和赵源东,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号码。
那么,这条短信是谁发的?
赵书记?不可能。他的风格不是这样故弄玄玄。如果他有新的指示,会直接说,而不是用这种江湖黑话般的暗语。
对手?更不可能。他们设下天罗地网,恨不得自己一头撞进去,怎么会好心提醒?除非……这是某种更深层次的心理战,一记真假难辨的投石问路。
林望的脑海中,那张由【情绪图谱】和【关系链】交织成的云州权力网,瞬间亮起。无数条线索在飞速碰撞,重组。
“鱼已入网”,指的无疑是被双规的周海。
“塘水将干”,意味着对手的行动不会止步于此,他们要抽干清河区这口“池塘”的水,让所有藏在水下的鱼虾都暴露出来,一网打尽。这和赵书记的判断完全一致。
而最关键的,是最后一句——“小心塘底黑泥”。
这句警告,透着一股局内人才有的洞察力。它在说,真正的危险,或许不是明面上的那些针对周海的所谓“证据”,而是当水被抽干后,那层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最肮脏、最见不得光的“黑泥”。那可能是陷阱,可能是丑闻,可能是足以把所有人都拖下水的定时炸弹。
发信人,既洞悉了高层的计划,又对清河区的内情了如指掌,却选择用这种方式,向自己这个即将踏入漩涡中心的“无名小卒”发出警告。
这个人,是谁?是敌是友?
林望没有再浪费时间去猜测。无论对方是谁,这条信息本身传递出的恶意和善意,都已经足够让他将警惕性提到最高。他盯着那条短信看了足足一分钟,像是要将每一个字的笔画都刻进脑子里,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删除键,将这条诡异的谶语从手机里彻底抹去。
他发动了汽车。
老旧的桑塔纳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像一头睡眼惺忪的野兽,缓缓驶出停车场,汇入了深夜空旷的街道。
车窗外,市委大院的轮廓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最终被无边的夜色吞没。林望没有回头。从离开那栋大楼的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市委的林科长,更不是什么特别工作组的组长。
他现在,只是一个对地方历史感兴趣的,名叫林望的年轻人。一个志愿者。一个即将踏入是非之地的孤身斥候。
他打开了车载收音机,想用一些声音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旋钮转动,沙沙的电流声过后,一个甜腻的女声正唱着一首几十年前的老情歌:“……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林'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歌,用在此情此景,实在太过讽刺。他关掉收音机,车厢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轮胎碾过路面的单调噪音。
车辆驶离了市中心,告别了那些流光溢彩的霓虹和整齐划一的路灯,进入了通往清河区的国道。道路两旁,是黑黢黢的田野和偶尔闪过的村庄轮廓,远处的山峦像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匍匐在地平线上。
孤独感和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握着方向盘,感受着那廉价的塑料套传来的粗糙质感。赵源东那张疲惫却又充满决断的脸,小李那张写满焦虑和无助的脸,还有那条诡异的短信,像电影画面一样在他脑中反复播放。
他知道,自己接下的,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调查任务。这是一场赌上赵源东政治生命,也赌上自己身家性命的豪赌。他就是赵源东扔进清河区这个已经沸腾的油锅里的一滴冷水,要么瞬间蒸发,要么……引起剧烈的爆炸。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他开始在脑海里,为自己构建新的身份。
他叫林望,二十五岁,云州大学历史系毕业。性格内向,不善言辞,有点书呆子气。对清河区的历史沿革、风土人情有浓厚兴趣,所以想来做个志愿者,整理地方志。他的远房叔叔是市委的赵书记,但关系很远,平时几乎不来往,这次来清河,也是自己一时兴起,没跟家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