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需要最后的确认。他需要看到那根灰色的线,是如何被牵动的。
林望坐回椅子上,没有再看王姐,而是拿起了桌上的座机电话,拨通了一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他大学时期的一位室友,如今正在省城教育系统工作。
电话接通了。
“喂,老周啊,我,林望。”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隐约听见。
“……对,在云州呢,挺好的。哎,跟你打听个事儿……对,私事。我有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今年上初三,成绩中上游,想考云州一中,但分数吧,就卡在那个线上,有点悬。这不是快中考了嘛,家长急得火上房,问我有没有什么路子,哪怕是那种特长生加分也行啊……”
他的话,像一根无形的鱼线,精准地抛了出去。
办公室里,所有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人,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原来新来的林科长,也免不了要应付这些亲戚间的破事。这让他们觉得,这位看似高冷的领导,一下子接了地气,变得亲切起来。
只有林望自己知道,他这番话,是说给谁听的。
他的余光,死死地锁定着王姐。
王姐正低着头,假装在看一份文件,但她握着笔的手,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头顶的[焦虑]标签,此刻已经不再是橘红色,而是变成了深沉的、仿佛在滴血的暗红。那枚刚刚出现过的[升学]标签,再次浮现,并且这一次,它没有破裂,而是固执地悬停在那里,散发着绝望而又渴望的光芒。
电话那头,老周还在说着什么“现在政策很严”、“基本没可能”之类的话。
林望却像是没听见,他继续用一种恳切的、带着点请求的语气说道:“我知道难办,老同学,这不是没办法了才找你嘛。你就帮我问问,云州一中今年那个美术特长生的名额,是不是已经内定了?我听说,只要能搭上他们校领导的路子,专业课那边……操作一下,还是有空间的。钱不是问题,主要是孩子的前途……”
“钱不是问题”。
这五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王姐的心理防线上。
她再也伪装不下去了。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像两道利箭,直直地射向林望,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渴望,以及一丝几乎要溢出来的哀求。
她头顶的情绪标签,在这一刻,彻底爆了。
[焦虑]、[渴望]、[希望]、[挣扎]……无数个标签疯狂地涌现、碰撞、纠缠,像一锅烧开了的沸水。
然而,这还不是林望想要的最终答案。
就在王姐的目光投向他的下一秒,她的身体,仿佛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所驱使,下意识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视线飞快地转向了办公室的另一个角落。
那个角落里,刘明宇正戴着耳机,闭着眼睛,身体随着音乐的节拍微微晃动,仿佛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察觉。
可林望的系统,却捕捉到了那致命的一幕。
就在王姐的目光投过去的瞬间,刘明宇那看似平静的标签之下,一枚冰蓝色的、带着极度不悦和警告意味的标签,如同一道闪电,一闪即逝。
[安分点]!
与此同时,那条连接着他和王姐的灰色[控制]线,猛地收紧,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王姐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浑身一颤,瞬间回过神来。她惊恐地低下头,双手死死地攥着那支笔,仿佛要将它捏碎。她头顶那片沸腾的情绪,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绝望]。
一切都清晰了。
林望缓缓地挂断了电话,对着话筒说了声“好,那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谢了啊老同学”。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他的表情,却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找到了,他终于找到了那根线的源头。
刘明宇用云州一中的入学名额,像遛狗一样,控制着王姐。他既是王姐儿子前途的希望,也是随时可以掐灭这份希望的阎王。
而王姐,这个看似普通的办公室大姐,就是刘明宇安插在综合科里,最隐蔽、也最忠实的眼睛和耳朵。
林望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中那张错综复杂的关系图谱,因为这一关键节点的破解,而变得豁然开朗。
他看着那条从刘明宇延伸至王姐的[控制]线,又看了看王姐头顶那枚硕大的、几乎凝固的[恐惧]标签。
一抹冰冷的、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在他心底缓缓浮现。
锁链,之所以能锁住人,是因为它有两端。一端是施予者,另一端,则是承受者。
如果无法斩断施予者的手,那么,或许可以尝试着,给承受者递过去一把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