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半个多小时家常,刘四的拘谨渐渐消失了。他叹了口气,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林乡长,不瞒您说,俺们不是不讲道理。实在是……怕啊。”他头顶的[愁苦]标签旁,一枚[不安]的标签跳动起来,“前几年,隔壁村修水渠占地,说好的一亩给八百,最后到俺们亲戚手里的,就剩下三百了。剩下的钱,说是被村里拿去‘办公’了。俺们寻思着,这次修路,要是再被这么搞一回,俺们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林望的心沉了一下。他看着刘四浑浊的眼睛,问道:“是谁跟你们说,这次修路也会这样?”
刘四看了一眼老婆,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说:“是……是村里的会计,李二狗。他跟俺说,这回占地补偿款,乡里县里都盯着,想多要,就得一开始把价码喊高了,使劲闹。闹得越凶,上头越怕,最后给的钱就越多。要是不闹,就只能等着被村里头头们扒层皮……”
李二狗,是村长李大嘴的亲外甥。
林望的眼神冷了下来。他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刘四家的女人抢过话头,“他说,李村长这是在暗地里帮咱们,他不好出面,就让俺们这些占地的先闹起来。到时候他再出来做好人,跟乡里谈判,给咱们争取个好价钱。事成之后,每家拿补偿款的时候,得‘感谢’一下他……”
林望头顶的[冷静]标签,此刻像一块被寒冰冻住的石头。他终于明白了李大嘴那番操作的真正目的。
明面上,他劝解村民,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顾全大局的好干部。暗地里,他却通过自己的亲信,散布谣言,煽动村民的贪婪和恐惧,激化矛盾。他想制造一种“民意汹涌,难以压制”的假象,然后他再以“村民代表”的身份出面,向乡里索要更高的补偿标准。
一旦乡里妥协,多出来的钱,一部分可以安抚村民,让他们觉得是他李大嘴的功劳;另一部分,则会通过各种巧立名目的“感谢费”、“协调费”,流入他和他亲信的腰包。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贪婪,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一场以全村的公共利益为赌注,来满足个人私欲的卑劣骗局。
告别了心事重重的刘四夫妇,林望一行人又走向了下一家。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们走访了七八户人家。每一家的说辞都大同小异,都提到了村会计李二狗,都表达了对补偿款被克扣的深深忧虑,也都隐晦地提及了李大嘴在其中扮演的“幕后英雄”角色。
林望的情绪图谱系统里,[煽动]、[渔利]、[阴谋]这些标签,像一张巨大的蛛网,清晰地将李大嘴、李二狗以及另外两名村委会成员联系在了一起。他们,才是这次修路风波真正的根源。
最后一户,是白天那个带头质问李大嘴的二流子,赖三家。
赖三家徒四壁,一股酸臭味。他正光着膀子,就着一盘花生米喝酒。看到林望进来,他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头顶一枚[无所谓]的标签。
“林乡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赖三晃着酒杯,带着几分醉意。
“来看看你。”林望在他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下,开门见山,“白天,为什么要说那番话?”
赖三醉醺醺地笑了起来,头顶的[无所谓]旁,冒出了一丝[嘲弄]:“我就是看不惯李大嘴那副假惺惺的样儿。他家的地就在规划路线旁边,凭啥勘测队画线的时候就绕着他家走?他跟我说,只要我带头闹,把水搅浑,他就给我两百块钱。结果呢?他自己倒先慌了。呵呵,当婊子还想立牌坊,我呸!”
赖三吐了口唾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林望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从赖三家出来,已是深夜。月光如水,洒在乡间小路上,将几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同行的年轻干部王凯,气得脸都白了,他愤愤不平地说:“林乡长,这李大嘴也太不是个东西了!简直是蛀虫!我们明天就找他当面对质,揭穿他!”
“不。”林望摇了摇头,声音在清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现在去找他,他只会死不承认,反咬一口,说我们挑拨干群关系。我们手里,还没有铁证。”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王凯急了。
林望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那轮皎洁的明月。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片沉睡中的村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锋芒。
“蛇已经出洞了,想让它自己回去,是不可能的。”
他缓缓开口,一字一顿。
“我们不仅要修好脚下这条路,还要顺便,把路边的这些蛀虫,清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