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还让孩子们在里面上课？”林望的心沉了下去。
“不上课，去哪儿呢？”王校长苦笑了一下，转过身，靠在墙上，仿佛这面危险的墙，才是他唯一的依靠。“乡里就这么一所中学，七个年级，四百多个娃。不停课，家长们骂我们不负责任。停了课，家长们更要闹翻天，娃的前程谁来担？我跟乡里、跟县里，报告打了十几份，嘴皮子都磨破了。每次都说‘研究研究’，‘正在想办法’……可这钱，就是下不来。”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在自言自语：“都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呵呵。”
那声“呵呵”，充满了无尽的讽刺和悲凉。
林望沉默了。他看着王校长头顶那枚[求助无门]的标签，感觉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自己心口。他能想象，这位老校长，是如何一次次满怀希望地走进乡政府，又是如何一次次失望而归。
“叮铃铃——”
下课的铃声突兀地响起，尖锐而刺耳。
下一秒，那栋死气沉沉的危楼仿佛活了过来。楼道里响起了雷鸣般的脚步声和孩子们的喧闹声。紧接着，一个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身影，像潮水一样从各个教室里涌了出来。他们笑着，闹着，追逐着，充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无忧无虑的活力。
这清脆的笑声，此刻听在林望耳中，却像是在一根绷紧的琴弦上跳舞，随时都可能弦断人伤。
他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楼梯口不小心被同学撞了一下，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布满裂纹的墙壁上。几粒灰尘和墙皮碎末，簌簌地从墙上掉了下来，落在了她的头发上。小女孩浑然不觉，拍拍屁股，笑着又追了上去。
林望的瞳孔，在那一刻猛地收缩。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操场，投向校门口。那里，已经三三两两地站着一些来接孩子的家长。他们大多是附近的村民，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眼神里却透着对孩子的无限期盼。
林望的“情绪图谱”系统，让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一片片汇集在校门口的、令人心悸的标签云。
那是一片由深浅不一的蓝色组成的云海——[担忧]、[担忧]、[担忧]……
每一天，他们把自己的孩子送进这栋摇摇欲坠的危楼，就像把最珍贵的宝贝，押在了一场胜负难料的赌局上。他们赌的，是那该死的运气，是这栋楼今天不会塌。
林望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他想起了自己刚到清水乡时，那些村民们因为征地款被拖欠而准备上访时的[愤怒]和[无助]。他想起了招标会上，马强那[势在必得]的嚣张和马文远那[稳操胜券]的贪婪。
一个几百万的工程项目，有人处心积虑，上下其手，想从中捞取暴利。而一栋关系到四百多个孩子身家性命的教学楼，却像个没人要的孤儿，在风雨中飘摇，无人问津。
这件事，不再是一份报告上的数据，也不再是官场博弈中的一枚棋子。
它像一根针，精准地、狠狠地刺在了林望的底线上。有些事，可以妥协，可以周旋，可以当成棋局来下。但有些事，不行。
他转过头，看着满脸愁容的王校长，看着操场上奔跑嬉闹的孩子，又回头望了一眼那栋裂痕遍布的危楼。他的眼神，一点点变得锐利起来。
“王校长，”林望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这件事，我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