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会想起投降后被宋国遭受屈辱,一会想起国主临死前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想越觉窒息,他猛地坐起身来,发现汗水已经浸透中衣。
他喘了几口粗气,感觉无比的口渴,摸索着点上了蜡烛,汲着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一茶水入喉,带着一丝涩意,却让紧绷的精神稍稍缓和了些。
此时月凉如水,屋外静谧无声,他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呆,虽然眼皮子打架,却一点困意都没有。
无意中,他看见床头边放着的一本薄薄册子,神情忽的变得复杂起来。
自从陆子扬去了宋国之后,自己便将对方的每桩事迹都细细记下,而他也没有令自己失望,改革商业,开通市舶司,最近又提出了盐引法,一件件,一桩桩,无不是利国利民的好方法。
自己每记录一次,心中欣慰的同时,也对唐国失望一次。如此人才不能被唐国所用,想想还真让人感到悲哀。
最近有消息传来,鼎臣也在汴梁出仕了,虽然担任的不是什么重要的职务,但也说明,他也对唐国是彻底的失望了。
如今陆子扬在宋国大放异彩,成了唐国的劲敌,朱令赟的惨败就是他亲手造成的,国主因此也几次苛责自己,更是大骂鼎臣卖主求荣,但自己并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
自己对唐国忠心耿耿,也可以为国主流尽最后一滴血,但和放了陆子扬并没有冲突,自己心中不仅放着唐国,更放着天下苍生,那样的人才,若真死在金陵的牢狱里,才是天下的损失。
如今看来,自己并没有错。
桌上的烛火摇曳,映着陈乔鬓边的白发,添了几分沧桑,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北方,目光像是穿过了千万里,看到了新政之下宋国百姓安居乐业、田畴阡陌、商旅不绝的景象。
他好像也看到了繁华程度比金陵还好上许多的汴梁,想起了早年自己出使汴梁时,曾亲眼见赵匡胤废除苛税、开仓赈灾、整肃吏治,百姓望其车驾如望甘霖。那时自己回奏李煜,言“宋主有帝王之略,天下归心,非虚言也”,却被讥为“长他人志气”。
如今想来,或许,宋之一统,本就是大势所趋。
“子扬,鼎臣,自上次一别,我就预感到今生再难一见,如今你们都已投靠宋国,各展其才,助赵氏定鼎天下,而我,却仍困在这将倾的楼台,守着一段注定湮灭的旧梦,忆往昔,真是让人不甚唏嘘。”
“天亮宋军就要攻城了,先帝、国主对我不薄,我唯有以死报之,城破之日,就是我殉国之时。我守我的气节,你们展你们的抱负,我们虽道不同,却也算都尽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