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大雷音寺。
往日梵唱不绝、祥光普照的净土,此刻却笼罩在一层无形的滞涩之中。
八宝功德池中的金莲微微卷叶,池水泛着不易察觉的浑浊涟漪。
空气中弥漫的檀香似乎也淡了几分,被一种若有若无的、焦灼的气息所取代。
弥勒佛祖端坐九品金莲之上,肥硕的身躯依旧,脸上惯常的慈悲笑容却显得僵硬,眼底深处沉淀着一丝未能完全敛去的戾气与屈辱。
与黑悟空一战,虽非本体彻底败北,但那寂灭混沌戟撕裂金身、佛国被吞的痛楚,以及未能阻止魔头遁走的挫败,如同毒刺,深扎在他菩萨心肠之下。
归来后,他力主集结佛门全力,主动征伐魔庭,以雷霆手段扫灭黑悟空,涤荡魔氛。
“我佛慈悲,亦作狮子吼。”
弥勒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那魔头黑悟空,吞噬佛国,魔威日盛,更兼得了上古魔传承,已成心腹大患!
若再姑息,恐非三界之福!当以金刚怒目,行降魔手段,集结诸佛菩萨,兵发魔庭!”
话音在宏伟的殿宇中回荡,一些罗汉、金刚眼中顿时燃起战意,纷纷附和。
此前魔军袭扰灵山,不少同门受伤,佛土被玷污,早已积压了无数怒火。
然而,殿内并未出现一边倒的赞同。
观音菩萨立于左侧上首,玉净瓶中杨柳枝翠色欲滴,她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忧色,声音清越却坚定:“弥勒尊者所言虽是,然黑悟空新得传承,魔势正炽,其麾下魔军亦非易与之辈。
贸然倾力征伐,若灵山空虚,被其他势力所趁,或陷入久战泥潭,损耗我佛门根基,岂非得不偿失?
当以稳固自身为先,广结善缘,徐徐图之。”
她身侧,文殊、普贤等菩萨亦微微颔首。
他们更倾向于传统的佛法度化与战略制衡,认为佛门不宜率先掀起全面战争,以免成为众矢之的,消耗过大。
“徐徐图之?”
弥勒声音陡然拔高,金莲宝座微微震动,“待到那魔头吞噬足够资粮,魔功大成,乃至引来那预言中的无量杀劫,我等还有‘徐徐图之’的机会吗?观音尊者,莫非是惧了那魔头凶威?”
这话已是相当不客气,隐含指责。
殿内气氛瞬间绷紧。几位原本中立的古佛皱起了眉头。
观音神色不变,只眼中清光更甚:“非是畏惧,而是权衡。
佛门根基在于净土与信念,而非一时征伐之胜负。
强行开战,生灵涂炭,恐损我佛门气运。更何况……”
她话语微顿,目光扫过殿内众僧,“如今三界局势晦暗,天机混沌,那云逸仙官亦预警大劫将至。
焉知此番魔焰高涨,不是劫难前兆?我等更应谨守本心,稳固轮回,护持众生,以待天时。”
“待?等到何时?”
弥勒霍然起身,周身佛光涌动,竟带起一丝燥热之风,“待到魔临灵山,佛血染红净土?菩萨心肠,也要看对谁!
对那等冥顽不灵、以吞噬佛法为乐的魔头,唯有雷霆手段!”
支持弥勒的僧众情绪被引动,呼喝之声渐起。
而支持观音的一方则面露忧色,据理力争。
双方争执不下,梵音禅唱被激烈的辩论声取代,庄严的大雄宝殿,竟隐隐有了市井争吵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