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杀意在金色眼瞳中缓缓沉淀，并未消散，而是化作深不见底的寒潭。
孙悟空维持着仰望九天的姿势，岩石般一动不动。
斑驳的阳光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界线，一半沐浴暖金，一半沉入阴影。
四周猴群的嬉闹声、瀑布的轰鸣声、风吹叶浪的沙沙声，前所未有清晰地涌入他的耳中。
逆天悟性带来的超凡感知尚未完全消退，世界在他感知中依旧是由无数流动的能量和细微法则线条构成的复杂图谱。
但这份清晰，此刻却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欢快？无忧？
多么刺眼！多么可笑！
这些懵懂的小猴，根本不知道它们此刻的安宁，在既定的“未来”中是何等脆弱！
它们敬爱的大王，会被镇压在山下五百年，饮铜汁吞铁丸！
它们世代居住的家园，会一次次被天兵天将践踏，烽火连天，血染山河！
还有他自己！
八卦炉中，六丁神火焚身灼魂的痛苦，仿佛再次从记忆深处蔓延出来，皮肤下的肌肉微微抽搐。
那不是幻觉，逆天悟性带来的极致感知，让他连过去的痛苦都回忆得格外清晰、深刻！
五指山下，那沉重到令人绝望的压力，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四季轮回，草枯草荣，寂寞如同毒虫啃噬心脏！
还有那金箍！
紧紧勒入头骨的冰冷触感，咒语响起时神魂被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提线木偶般被迫走向西方！
师父……唐僧……看似慈悲的眉眼背后，是金箍咒语毫不留情的念动。
八戒、沙僧……一路嬉笑怒骂，看似情深义重，最终又能如何？
不过是棋局终了，各自归位！
谁又真正在乎过他这个妖王出身的棋子？
如来！玉帝！老君！
一张张宝相庄严、威严无边的面孔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们的算计，他们的冷漠，他们视众生如蝼蚁的傲慢！
那西天取经，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一场用来宣扬佛法、巩固权势、榨干他最后价值的宏大骗局！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挤出。
孙悟空的五指猛地收紧，尖锐的指甲抠进身下的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碎石粉末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愤怒！
如同岩浆在地底奔涌，寻找着每一个缝隙想要喷发而出！
烧得他双眼赤红，血液沸腾！
恨不得立刻掣出金箍棒，再上天庭，打它个天翻地覆！
但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冰寒刺骨的无力感，如同深海巨浪，猛地拍打下来，几乎将那刚刚燃起的怒火浇灭。
再去一次？
结果会有何不同？
哪怕拥有这逆天悟性，此刻的他，终究太弱了！
地仙顶峰的修为，残缺不堪的神通，如何对抗那满天仙神，如何面对如来那遮蔽乾坤的掌印？
前世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这一世，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还要再经历一次那炼狱般的痛苦和屈辱？
最终变成他们希望看到的“斗战胜佛”，成为他们座下一条温顺的狗？
不！
绝不！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壁垒，死死撑住了即将被绝望淹没的意识。
但负面情绪并未退去，反而变本加厉，扭曲着，缠绕着，化作无数狰狞的心魔低语，在他意识深处响起。
“放弃吧……斗不过的……”
“顺从吧……还能得个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