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百户的官身,像一层无形的铠甲,将沈渊与外界隔开,也为他提供了有限的便利与更严密的监视。他按部就班地处理着衙署事务,翻阅着似乎永远也整理不完的陈旧卷宗,熟悉着这个庞大暴力机构的新规则。表面看来,他已然接受了新的身份,沉静得如同一潭深水。
只有他自己知道,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歇。
他体内的伤势在太医和珍贵药物的调理下缓慢恢复,但经脉的损伤与精神上的隐痛,如同刻入骨髓的印记,提醒着他那场几乎毁灭一切的战斗。每当夜深人静,他便会取出那块温润的洞玄镜碎片,握在掌心,感受着那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灵性波动。这碎片,是他与过去、与顾清风之间,最后的、微弱的联系。
他尝试过暗中打探顾清风“尸骨无存”后的细节,但所有知情者都三缄其口,语焉不详。观星台的废墟已被彻底清理,据说连一块染血的石头都没留下,仿佛要将那个名字连同那段记忆一起,从世间彻底抹去。皇帝和雨化田的态度,更是讳莫如深。
与此同时,陆雪和她麾下被整编的“癸”字队,如同石沉大海,再无音讯。沈渊曾试图通过北镇抚司的渠道询问,得到的只有雨化田一句轻飘飘的“另有要务”。他知道,这是警告,也是划下的界线。
他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无声的牢笼,看似自由,实则一举一动都在无形的视线之下。
这日午后,沈渊正在值房内核对一批从白云观查抄、刚刚移交过来的“杂项”物品清单。大多是些道家典籍、炼丹残渣、以及一些看似无用的法器碎片。负责清点的力士显然未将这些“破烂”放在心上,记录得颇为潦草。
沈渊却看得极为仔细。他的目光掠过一串记载着“破损星图碎片若干,疑为观星用具”的记录时,心中微微一动。
“将那些星图碎片取来。”他吩咐道。
很快,一名力士捧着一个木盒进来。盒中是一些大小不一、边缘焦黑卷曲的皮质或绢帛碎片,上面用特殊的银粉绘制着残缺的星辰轨迹,显然经历过高温灼烧。
沈渊屏退力士,关上门,将碎片一一铺在书案上。这些碎片杂乱无章,大多已无法辨认原貌。他拿起一块较大的皮质碎片,指尖拂过上面焦黑的痕迹,试图拼凑出些许信息。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那块洞玄镜碎片,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
沈渊心中一震,立刻将镜片碎片取出,握在手中,靠近那些星图碎片。
当镜片碎片靠近其中一块看似毫不起眼、仅有巴掌大小、边缘呈不规则撕裂状的焦黑绢帛时,那丝温热感骤然变得清晰了一瞬!与此同时,沈渊感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精神感应的波动,自那绢帛碎片上传出,与镜片碎片产生了某种共鸣!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块焦黑绢帛,入手粗糙,上面的星图几乎被烧毁殆尽,唯有中心处,似乎还残留着几个极其古老、扭曲的符号,并非通常所见的星宿名称。
洞玄镜碎片对它有反应!这说明,这块碎片绝非寻常!它上面残留的,或许并非简单的星图,而是某种……蕴含着精神力量或者特殊信息的载体!
沈渊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将这块特殊的绢帛碎片单独收起,贴身放好。他隐隐感觉到,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一条被遗漏的、可能指向“天尊”根源的线索。
接下来的几天,沈渊表面上依旧处理公务,暗中却开始利用百户的权限,调阅所有与星象、占卜、古老符文相关的卷宗档案,尤其是那些被封存或标记为“荒诞不经”、“前朝谬说”的部分。他行事极为谨慎,每次只调阅少量,且混杂在大量寻常公务文书中,避免引起注意。
他发现,钦天监“观星阁”的档案,尤其是涉及前朝和某些隐秘天象记录的部分,缺损极为严重。而一些散落在其他卷宗中、提及类似“星轨”、“归墟”、“窃神”等概念的零散记录,也大多被人为涂抹或撕毁。
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系统性地清除着某些知识。
与此同时,他体内那受损的经脉,在偶尔尝试运转内力时,竟隐隐与怀中那洞玄镜碎片以及那块焦黑绢帛,产生一种极其微弱的共鸣,带来一种刺痛与清明交织的奇异感觉。这感觉让他不安,却也让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他恢复实力、甚至找到真相的唯一途径。
风险巨大,但他已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