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人性的自私与现实的残酷在这方寸之地轮番上演,早已麻木。
从医学角度,他有时也会劝家属慎重考虑,避免落入人财两空的境地。
他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闻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闻女士,你的意见呢?”
“我……”
闻溪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声音低哑得几乎被空气吞没,“我想治……”
“你想治?”
杨文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刻薄的嘲讽立刻砸了过来。
“你想治你倒是去交钱啊!没钱你把我们叫过来干什么?你不是挺有能耐吗?第一次手术不是你自己非要做的吗?这才多久就没钱了?”
“这位先生,请你注意言辞!你们才是患者的直系亲属!”
张海松忍不住出声制止。
“当初我们就没同意手术!是她一个外人非要逞强!”
杨文青梗着脖子,“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想当孝子贤孙,你就自己出钱,我一分没有!”
“我也没有!”
杨文华立刻附和,语气理所当然。
“我一年到头才赚几个辛苦钱?一大家子人要养,哪来的三十万填这个无底洞?”
闻溪低着头,滚烫的泪珠再也无法抑制,一滴滴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的湿痕。
外人……原来在血脉至亲眼中,她付出的一切,只换来“外人”这两个字。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看向那两个冷漠的舅舅,心口像是被生生撕裂,又疼又苦,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大舅,二舅……什么叫我一个外人?”
杨文青嗤笑一声:“我说的有错吗?”
“小纾啊!”
杨文华换上一副看似语重心长的口吻。
“不是大舅说你,你自己好好想想,那是癌症晚期!医生都说了治不好!花那么多钱,能换来什么?我们也要生活,也要吃饭的啊!”
他的话像最后一把盐,撒在闻溪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她看着他们振振有词的嘴脸,只觉得整个世界的温暖和希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粉碎在这间惨白的医生办公室里。
杨文华和杨文青决定了、办理出院。
嘴上说的是让老太太回家住几天、好让他们尽尽孝。
其实就是等老家等死。
这样还少了一笔火化费。
闻溪哀求了半天、说在给她一点时间、对方同意了。
闻溪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刘胜美病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推门而入。
“小纾、快来!”
刘胜美精神很好、闻溪知道这就是回光返照。
病房内、还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老大爷。
应该是脑出血、做了开颅手术、插满了管子、不过能活着走出手术室已经很厉害了。
“我什么时候出院啊?”
闻溪手指一颤、强忍笑意安慰:“快了外婆、在做一次手术、你就彻底好了。”
“怎么还要做手术?”
刘胜美一脸不情愿。
“这是最后一次了!”
闻溪轻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