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抖的手,艰难地探入怀中,摸索着,最终掏出了一份被鲜血迅速染红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笺——正是那份他们最初立下的、写着冰冷条款的契约!
她用尽最后力气,将那份染血的契约拍在李承民掌心,指尖冰冷,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气息微弱,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账…未清…不准…死…”
话音未落,她的手猛地一松,头歪向一边,彻底失去了意识。唯有那染血的契约,紧紧攥在李承民手中,温热的、粘稠的血液,迅速浸透了纸张。
李承民抱着她瞬间冰凉下去的身体,整个人僵在原地。耳边所有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火焰燃烧声仿佛瞬间远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人苍白的脸孔,胸前那支狰狞的箭矢,以及掌心那份被热血浸透、仿佛带着滚烫重量的契约。
“账未清……不准死……”
这六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他冰封的心脏深处!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却仿佛来自洪荒猛兽的咆哮,骤然从李承民喉间爆发!他双目瞬间赤红,周身散发出滔天的、足以毁灭一切的恐怖杀意!
他轻轻将昏迷的崔锦书放入赶来的侍卫怀中,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冰冷得让周围空气都为之冻结:“护好她。少一根头发,你们全都陪葬。”
下一刻,他猛地转动轮椅,面对箭矢射来的方向,手中那柄特制连弩抬起,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响彻整个山谷:
“杀——”
“一个不留!给本王——剁碎他们!”
命令一下,原本就悍勇无比的玄甲军,如同被彻底激怒的狂狮,攻势瞬间变得疯狂而残酷!不再留手,不再顾忌,只有最原始、最暴烈的杀戮!
李承民坐于轮椅之上,如同杀戮风暴的中心,面无表情,连弩点射,每一箭都精准地带走一条潜伏者的性命!他甚至不顾腿疾,猛地一拍扶手,轮椅竟弹出机括,带着他悍然冲入敌阵!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狭长的、泛着幽蓝光泽的弯刀,刀光过处,残肢断臂纷飞!鲜血溅在他冰冷的玄甲和脸颊上,他却恍若未觉,眼中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毁灭!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在河谷中上演。
半个时辰后,山谷重归死寂。
浓重的血腥味盖过了烟火气。伏击者的尸体铺满了地面,几乎无一生还。玄甲军正在打扫战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未褪的煞气与敬畏。
那辆被重点保护的马车旁,临时支起了一座营帐。
帐内,军医正在紧急为崔锦书处理伤口,箭矢已被取出,但伤势极重,失血过多,人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李承民静坐于帐外轮椅上,玄甲未卸,脸上、手上的血迹已然干涸,变成暗红的斑块。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被强行冰封。
他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掌心。
那份染血的契约,已被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张被鲜血浸透,字迹模糊,边缘卷曲。那抹刺目的红,如同火焰般灼烧着他的视线。
“账未清……不准死……”
她替他挡了箭。在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她扑了过来,用身体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
为什么?
因为那份契约?因为他们是盟友?因为……账未清?
冰冷的理智告诉他,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他们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一场算计。她救他,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投资血本无归。
可是……
掌心那份契约,却沉甸甸的,烫得惊人。那鲜血的温度,仿佛还残留着一丝余温,一丝……决绝。
他猛地收拢手指,将那份染血的契约紧紧攥在掌心,仿佛要将其捏碎,又仿佛要抓住什么即将流逝的东西。
物理的箭矢,撕裂了她的血肉,几乎夺去她的性命。
而这染血的契约,却像另一支无形的箭,狠狠贯穿了他冰封的心防,裂开一道从未有过的、尖锐的刺痛。
夜渐深,寒风呼啸。
李承民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守在崔锦书的榻前。
烛火摇曳,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庞,长睫低垂,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喘息都牵动着他的神经。
他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极轻地、小心翼翼地拂开她额前被冷汗濡湿的发丝。动作生涩而僵硬,与他平日杀伐决断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的目光落在她肩上那处新旧交叠的伤痕——灼伤未愈,又添箭创。
账未清……
他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她平日清冷疏离的模样,闪过她专注于图纸时的亮光,闪过她面对危机时的冷静果决,闪过她……此刻毫无生气的脆弱。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细细密密地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从未守护过什么,也从未害怕失去什么。
直到此刻。
他缓缓收紧掌心,那份染血的契约硌得他生疼。
“崔锦书,”他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你的账……本王准了。”
“但你若敢死……”他俯下身,冰冷的唇几乎贴在她毫无血色的耳廓,语气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便是追到碧落黄泉,本王也要……一笔一笔,跟你算清楚。”
夜色浓重,帐外寒风凛冽。
帐内,唯有她微弱的呼吸声,和他紧握染血契约、彻夜不熄的守候。
物理的箭伤,深可见骨。
心理的契约,却在这一夜,被鲜血彻底染透,裂帛声声,再难回到从前